输掉了太虚会盟的参与机会是事实,他没什么可辩驳的。
庄高羡走了两步,忽又回身:“对了。有一个问题朕想问你很久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或许你现在有答桉——”
他看着韩煦:“做墨家的孙子和做韩殷的儿子,究竟有什么不同?!”
说罢,也不等韩煦回答,他便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他在践踏韩煦的帝王尊严!
他在侮辱韩煦的国君荣誉!
今日无论韩煦如何回应,在雍国这些个公侯伯爵面前,雍天子的脸都是丢定了的。主辱臣未死,雍国君臣之间,必然产生罅隙。
在之后的全方位战争中,今日之罅隙,将被他撕裂开来,成为恐怖的决堤之口。
这一战的意义,影响深远!
绝不只是两个当世真人拼杀一场,验证了彼此的实力。
他们背后牵动的,是整个西境的局势。是庄雍对局的大势变幻。
而韩煦,没有作声。
他只是愤恨地看着,看着庄高羡的背影潇洒远去。
直到庄高羡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气息也再不能被捕捉。
在压抑的静默之中,韩煦深呼一口气,那混杂了愤恨耻辱的难堪表情,也随着这口浊气呼出去了。
这是多么完美的一战!
他和庄高羡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至于结果是不是真的如人所愿……且往后看!
英国公北宫玉默默解下外衣,为雍天子披上,遮蔽尊体。
庄高羡的放肆羞辱,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在场这些勋贵重臣,只是提前得到消息,来国境外迎接天子,并不知道天子为何在参与太虚会盟的路上,与那庄高羡拔剑私斗。而且还输得很惨,输掉了会盟资格……
众人都有些沉闷地往雍土回撤。年纪最轻的武功侯薛明义,在这时候忽地开口道:“陛下,恕臣有罪!”
“你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吧!”韩煦索性落在地上,缓步而行。
一行人纷纷落地。
雍国的君臣,便这样以步当车,走在雍国境外的荒野中。
薛明义道:“既是在境外,又无外人,臣就直抒胸臆了!以臣思之,那庄高羡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咱们得了墨家的支持,得以发展国力,俱兴百业。可长此以往,墨家尾大不掉。雍国竟是谁之雍国?铜臭真君,万物可贾,臣不忍……天子作价!”
公侯俱都沉默。
韩煦虽然身受重伤,气息不稳,步履间仍有威仪。走了一阵后,才道:“薛明义,朕忽然想到,你与前齐国武安侯,爵名只差一字。”
薛明义以为天子是要借这绝世天骄之名敲打自己,愣了愣,叹了一声:“我远不如他。”
“不,不是你不如他。”韩煦道:“你薛明义七岁学武,十三名传一县,十五纵横一府,十七举国声闻,弱冠之年争杀巨枭,而立之年在战场上证明自己,乃我大雍最年轻的国侯!何尝不是天之骄子,如何不能竞跃龙门?”
他叹道:“是雍国负你,是以前的雍国,没有给你机会。令你错失良时!”
薛明义垂着头,尽量掩饰自己声音里的不平静:“天下之道,唯在自求。臣才具不足,不曾怨怪国家。”
韩煦摆摆手:“倘若天高六尺,七尺男儿怎能直嵴?倘若狂风劲摧,秀木岂能昂首?”
“虽说子不言父,但朕为雍国天子,也就直陈了吧——我父韩殷,尸位素餐,是雍国痼疾!
“他得国不正,故而疑神疑鬼,不肯放权。
“他慑于明帝之败,一生不敢再进,而又不愿退!吸血国势,以养洞真,致使泱泱大雍,势衰运竭,再养不出第二个真人。无人能在官道上有所成就。”
他越说越激动,后来恨声道:“难道我一等英国公没有洞真的潜力吗?难道我北拒赤马卫的相国,没有洞真的可能吗?便是朕!朕自负不输于人,又如何等到今日才能洞真?”
薛明义已是虎目含泪。
北宫玉短须微颤。
而韩煦继续往前走。
这位力挽狂澜的雍国天子,这位刚刚被庄高羡击败并羞辱的雍国天子,虚弱地往雍国的方向走。
他遥望远方,眼神带着追忆:“雍国不缺勇夫。”
他如是说道:“澜河曾经染赤,锁龙关下堆尸如山。相国守靖安,府中青壮尽拒北……但就是日薄西山!
“国势一天天衰减,你我怎么努力都是无用。多少仁人志士,多少丹心爱国,年复一年,最后飘叶逐波。
“朕经历过雍国强大的时期。
“朕见过野心勃勃的雄主,挥师北上,欲合西北五国联盟,连极西之地,与荆国争锋。
“朕见过年轻人心怀梦想,在雍国的大地上驰骋,纵马扬鞭。
“朕为太子之时,已不见国家有望。朕登上君位,做了百年的傀儡,眼睁睁看着国势凋敝,此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