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在宣告死期的终临:“你叫‘昧月’,对吗?”

    昧月半蹲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高处的窗,窗外的天光实在耀眼。

    她把书收好,站起身来,轻轻一礼:“三分香气楼,心香第一名‘昧月’,见过长生君。”

    门口那恍惚的光影中,长生君探出了一只冷漠的手:“你的名字竟然抹不掉,有趣!”

    殿门轰然关闭!

    ……

    ……

    陪上国真人看风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就这一点来说,越国高层都很有体会。天下霸国卧榻之侧,应当颇多共鸣者!

    但刚刚送走屈仲吾的高政,却是面带春风,如晤旧友。

    行走在钱塘江的堤坝上,看明月倒映,潮起一线,多少往事随之翻涌。

    在这里的确可以远眺到楚国角芜山的山影——那实在是一座太高的山,而非楚国越国真的近在咫尺。

    说山影倒映钱塘江,当然是夸词。但多少年来,越国也的确被楚国的山影所笼罩。

    前段时间,天京城汇聚天下风云,世所瞩目。角芜山也发生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大战。

    他未能近瞧,只略窥大概,知道有平等国牵涉其中——这必然是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可惜楚国上下讳莫如深,平等国那边也没有半点风声放出来。

    高政并不为这种未知而不安。

    面对楚国,他的了解从来都不足,他的准备从来都不够。

    但他永远在面对。

    就像角芜山之高大,不改钱塘江之辽阔。

    悠悠江河!

    “你好像很开心?”忽然有个声音问道。

    这是一个冷肃的女声,却在严酷之中,体现一种无端的、遥远的遐思。

    声音随潮信同来,哗啦啦,碎在潮声里。

    高政的身形在瞬间变得恍惚。

    但有一只羊脂白玉般的手,摇摇一按。高政便返虚为实,归假为真。走不得!

    这只清晰的漂亮的手,来自一个混淆在斑斓色彩中的女人——不是说她身上的色彩装扮有多么绚烂多姿,而是她本身在高政这样的当世真人眼中,只有流动的颜色。

    不见其容,不察其貌,却能感受到“鲜艳”和“迷人”。

    仅仅清晰在视野里的这只手,也足够美好了!

    当然,脱身不得的高政,完全不能获得美好的感受。

    “罗刹楼主!”他在长堤之上躬身拱手,十分谦卑:“不知尊驾要来,高某失迎,实在无礼!向您请罪!”

    那位神秘莫测的三分香气楼楼主,当世绝巅,罗刹明月净!

    在楚国正在围剿南斗殿,大肆捕杀三分香气楼修士的关口,她竟现身越国钱塘江。

    高政第一时间请罪,而她只是张指下按,继续按下!

    天地间的色彩,大块大块凋落,好似秋风扫繁花。

    高政的世界变为黑白二色,他也形容枯槁,发渐白而脸渐暗。

    但他便咬着牙,艰难地喊出声音:“楼主何以含恨见我,绝我命途?”

    他在这黑白的世界里站得笔直,双手分开,仿佛两色的分野,两界的沟壑。

    “岂不见,天心钱塘,民心越甲!”

    他乃越国有史以来功业第一的名相,他在越国人心中的地位,冠盖当今,超越所有。虽然他已退隐许多年。

    在越国的土地上,他能得到无可争议的、最多的支持。

    此时国势加身,民心加身。

    他身后有山的虚影,身前有江的咆哮。山是隐相峰,江是钱塘江。山河越土的力量,支撑他的体魄,令他站直道躯。

    他身上披了一件五光十色的甲,在黑白的世界里,自有人心的颜色。越地人心庇护着他,令他不那么轻易凋谢。

    然而仅仅是这些力量,仍然不够,仍然不足以阻止罗刹明月净的按掌。

    所以他又长啸:“岂不闻,书山有路!”

    儒家圣地之书山,正在南域。

    作为当世显学之一,儒家子弟遍及天下。

    南域有宋国独尊儒术,昔日夏国覆亡之际,也廷议过要举国奉儒,以求书山之救。天下四大书院,个个是天下大宗。但都奉书山为圣地。

    书山的力量,由此种种,可见一斑。

    越国能够在楚国的卧榻之侧,酣睡这么多年,亦无非是南斗殿和暮鼓书院的支持。但溯其根源,还是书山的注视。

    若无书山注视,任凭高政长袖善舞,手段盖世,又如何能拉着楚国坐下来谈,如何能有令他功成名就的“陨仙之盟”?

    此刻高政一句书山有路,便立即为自己开辟了生机。在那愈发寂寥的黑白世界里,渐起琅琅书声。

    人心本无一物,生而贫瘠,在知识的山海里斑斓多姿。

    高政凭此寻回色彩,短暂抵住了罗刹明月净的进攻。

    潮信退去的时候,罗刹明月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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