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更不在乎手段一点。”

    “公孙不害,你对顾师义有太多认知,太多定义了。当你有了如此强烈的‘觉得’,你就偏离了‘法’的本质。”吴病已道:“你相信他也好,又相信又怀疑也罢。顾师义那边,你就不要再盯着了。我会多加一分关注,韩先生也可以费一点心。”

    公孙不害张了张嘴,作为《证法天衡》的作者,他有千百个道理可以拿出来与吴病已辩驳,但最后都吞咽。他沉默半晌,有些挫败地道:“你说得对。在顾师义这里,我很难维持‘法’的客观。”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吴病已转身往山下走,没有再说别的话。

    今日之言已言尽。

    往后就只看证据了。

    那高冠博带的冷硬身影,像石阶一路铺陈到山脚。

    公孙不害静静看着这个背影远去,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是啊,人必有情。

    但这位名为“吴病已”的法家宗师,却几乎是近法而无情的存在。

    天刑崖上的风,静静吹动。

    公孙不害醒回神来,正要折回法宫,抬眼看到一人,便问:“清如,你怎么在这里?”

    矩地宫的真传弟子卓清如,慢慢走了出来,十分的端谨有礼:“今日是我值守法碑呢,公孙宗师。”

    公孙不害点点头,就此归山。

    卓清如老老实实地在那里站了一阵,像人们所认知的法家弟子那样,严肃、板正、认真、规矩。

    而虚空之中,一本洁白的书卷,正缓缓打开。无形的笔在纸上勾勒,天马行空——

    两位大宗师在路上碰到了,也像普通人一样聊闲篇呢,十分亲近的样子。

    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也在说昨夜的薄雪?

    许师兄当初说,对公孙宫主而言,老师是亦师亦父的存在,看来并没有说错,好得不一般……

    不知我下次看到公孙宫主,能不能叫一声师兄呢?

    ……

    ……

    “姜师兄!!!”

    凌霄秘境里,沸声盈天。

    往日的清净之地,如今像一锅煮开的沸水。

    随着叶凌霄越来越多的展现力量,云国还是一贯中立,但姿态不是那么内敛,凌霄阁也壮大了许多——叶青雨所尝试的商业扩张,亦是其中一节。

    一群凌霄阁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广场中心,像是围着什么稀世奇珍,叫此处水泄不通。

    “姜师兄,你还记得我吗?上次我们打过招呼,你还冲我笑了!”

    “姜阁老!这是我自创的剑术,请您指正!来来来,大家让一下,不要挤,让个位置出来,我来为姜阁老演示——”

    “演你妈的头,滚一边去,你的三脚猫剑术,别占地方!姜师兄——看我!”

    “哎,别打别打,你们出去打!”

    “啊!啊——姜师兄,你平时最崇拜我了,啊不,我平时最看好你了,我说的什么东西,姜师兄我好激动,姜真君!这是我的剑,请您摸它一下,就摸一下!授我灵光!”

    还有童声。比姜安安都要小一辈的凌霄阁新入门弟子,五六岁的模样,扎个羊角辫,蹦蹦跳跳地在那里喊:“姜阿叔!姜阿叔!抱一抱!”

    姜安安一把将她抱起来,笑眯眯道:“师姑来抱你。小丫头,有没有好好站桩啊?今天的书帖临了没有?师姑那里有好些崭新的——呃,特意给你们买的,这就送给你,好不好呀?”

    小丫头挣扎着跳下她的怀抱,扭头就跑。

    姜望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到凌霄秘境,事实上在他证道绝巅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纵跃天道深海,巡游四方,亲朋好友都见了个遍,就连远在天外的观衍前辈、小烦婆婆那里,他也追去打了个照面。

    小烦婆婆吃惊又为他高兴的样子,实在是有趣,人生成就感,莫过于此。

    在亲友都见过之后,才是召开太虚会议,筹建朝闻道天宫。

    但认真地算起来,他的确是在证道真君、称名绝巅之后,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走进凌霄阁的大门。

    递了拜帖,虽然拜帖上只有“姜望”两个字。

    定了时间,虽然时间就是递贴的半个时辰之后。

    而后大摇大摆,从抱雪峰一路走上来——

    抱雪峰常年积雪,盖因高处抱寒。

    时值初冬,连云也挂霜。

    昔日寂寂无名的白发少年,今天已是天下传颂的人物。

    昔日整个云国,只有叶青雨认得他。今日整个天下,不知“姜望”之名者,已是少之又少。

    当年他是怎样一步步孤身下山而去,今天就是怎样一步步登山而来。

    昔日都在问他是何人,今日闻其名者莫不争睹。

    唯一不变的是,在云城的最高处,还是凌霄阁少阁主叶青雨,亲自撕开天穹相迎。

    当年她是如何清雅,今日亦是如何恬淡。

    时间好像并不能改变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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