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的山海园还未到万紫千红时,然生气涌动,阳华灿烂。

    平王缓步而行,一手撑伞,遮住一身蟒袍,隔绝自身气机,与周围的旅人格格不入。

    步伐同心律共鸣,很平,很慢,未见波澜,如这些年在庙堂的缩影。

    宇文君这一代崛起之前,他也曾见过上一代的旖旎风光,有人一朝得势,后又直落青云,有人厚积薄发,换来光辉刹那。

    反倒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在后来一步一个脚印,站稳脚跟,屹立潮头不倒。

    掀风起浪的人着实风采绝世,一时风头无两,博来天下之大彩,可风浪转瞬即逝,唯有踏浪而行,方可静水深流。

    可若有再重来的一次机会,平王不会静水深流。

    无波无澜,无动于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乃平民百姓梦寐以求的息所,可平王不是百姓,他是一位王爷,皇都为数不多的实权王爷。

    一直都在见证风浪,见证他人的绝世风流。

    看故事的人,终归不是故事里的人。

    故事里的角儿,最次也能换一个青史留名。

    他想成为故事里的人,再无机会了。

    与他年纪相仿的柏小卫与谢一鸣的大显势便是那些不懂学问义理的愚昧蠢夫都可看出端倪。

    更无言宇文君这位八顾之首,龙族殿下的大风流。

    护佑寒门,成立小庙堂,参与大争,每一步棋都走的惊心动魄,每一桩功绩,都可以压的世家大族抬不起头来。

    平王腰间佩剑,经年不出鞘,锋芒是否暗淡无人可知。

    可他是一柄剑,而非一柄刀。

    刀藏的久了,只会令人愈发敬畏,剑腐朽了,便是腐朽了。

    山海园里的路很长,一日游玩走不到尽头。

    黄昏之际,平王停在了一棵紫罗树下,树冠花苞微微绽开,眼前的湖泊在夕阳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金黄色,若琼浆玉液,风景虽好,终究是近黄昏。

    平王在这里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宇文君还未出现。

    但他可以继续等下去,因为他是平王。

    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山海园里逐渐没了人声。

    静悄悄的夜穹之下,所发生的事情与前一夜比起,也无多大的出入。

    直到夜尽天明,该等的人还未出现。

    破晓后,平王继续缓步而行。

    今早下起了雨,雨水不算急,也不算缓,雨滴冲击伞面,滴答滴答的声音刺入平王殿下的心田。

    灵和王也许是掐指会算,也许是巧合,这把伞给的很是枢机。

    地面被淋湿后,山海园里清冷而又凄美,像是美人出浴之手湿漉漉的长发,令人心生怜爱之意。

    灵都的早晨与人族皇都的早晨比起,也并无什么两样,早店铺子里应该已坐满了人,那些生意不好的铺子,此时此刻,也还是会有一些人的。

    可平王,还是没有等到宇文君。

    瞅了眼天色,无乌云覆盖,甚至连阴云都无,天光透亮,雨水降临人间,这便是初春风采。

    有些事,无论做还是不做,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又过了一个时辰,平王殿下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林间小道里,一片安然静和。

    他以为这路有树荫遮蔽风雨,却不曾想,正前方一位身着玄色锦衣玉带的年轻人来了。

    细看之下,那一身锦衣绣有龙纹。

    宇文君到了,他没有打散,原本淋湿地面,随着宇文君一步步跨出,便自然而然风干,树叶上的雨滴眼看便要落在宇文君的头顶,却又忽然不见。

    雨露不沾身,湿气不入体,入承圣后便可做到。

    平王自然也可以,可他没有宇文君那么自然。

    “你来的比我想象之中的更晚一些。”平王道。

    宇文君应道:“也许中午便会大日普照世间,此时此刻,也临近中午,像是山顶之下,半山腰之上的风景,虽无法俯瞰浩瀚山河,但也只差一步。”

    平王嘴角上扬,心中满是苦涩。

    熬过夜的人,又岂能在次日正午处于巅峰呢?

    平王问道:“此次想要怎样的筹码?”

    宇文君来到平王近前,轻声说道:“恒昌将士可在妖域大地攻城拔寨,战争结束之前,不得横生枝节。”

    “妖域尘埃落定之后,便又一切如常。”

    “这般手段着实硬了些,可陛下从来都不软。”

    “我不是寇患,我只是我。”

    “此时此刻,人族庙堂与灵族的贸易往来已开始正常运转。”

    “这两日略有阴冷的春风,应当没有吹到妖域战场,吹入人心。”

    平王合上了伞,一只手拿捏手中,和然道:“所以,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你怎知陛下会同意此事?”

    宇文君微笑道:“赤元就在妖域,顾雍就在混沌空间里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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