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的生活,该让他们歇歇脚了。

    白冬菊是村妇救会主任,这是她份内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她做得理直气壮,可一想起李彪,她就心虚气短,整个身子都瘫软得很。

    眼前的情形却让她大失所望,她意识到县大队一定是打了败仗。她的心便悬了起来,一荡一悠的。

    队伍在天擦黑之前,终于全部赶到了白家庄。

    白家庄的父老乡亲一起拥出来迎接县大队。有许多家里的孩子在县大队当兵,他们要看看自己的孩子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囫囵个儿地回来了。到处都是爹一声、娘一声地呼唤,有的娘亲没有找到自家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县大队是人民的子弟兵,即便在白家庄没有自己的亲人,但在这里无数次地吃过住过,和这里的乡亲们也早就熟得像一家人。乡亲们逐一地在队伍里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反围剿之前,近三百人的县大队,加上县委机关的几十号人,走在街面上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大截。此时的队伍短了,人少了,昔日那些熟悉的面孔不见了,不用问,他们也明白,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悲壮。

    天这时就暗了,乡亲们举着火把,源源不断地往村口聚来。当他们看到眼前疲惫不堪的县大队时,他们唏嘘不已,热泪长流,一声又一声呼唤着再也回不来的孩子们的名字。

    县委书记兼县大队政委曹刚,面对着乡亲,眼睛一直红着。他看着眼前越聚越多的乡亲们,和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他不能不说点什么了。

    他站在一块石头上,喊了一声乡亲们、同志们。声音就哽住了。

    停了停,他才说这次反围剿,县大队损失惨重,可以说是吃了败仗。为啥吃败仗,是城里出了一个汉奸,叫林振海,他现在是保安团的团长,是他让咱们吃了败仗。为了以后咱们不再吃败仗,当务之急就是要锄奸,革了林振海的命。

    曹刚政委说完,还向下挥了一下手。停顿了片刻,人们明白过来,也一起挥着手说革了他的命。他是汉奸,革了他的命。

    县大队在白家庄休整了两天后,似乎从这次失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士可鼓,不可泄,这一带就这么一支八路军的队伍,全县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呢?他们泄气了,乡亲们便看不到抗日的希望了。县大队是抗日的火种,一定要再一次熊熊地燃烧起来。

    经历过血雨腥风、千百次砺炼的刘猛和曹刚,在白家庄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锄奸。随着形势的变化,别的县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而他们当前最大的敌人不仅是日本鬼子,还有汉奸。汉奸有时甚至比鬼子还可恨,他们仗着人熟地熟,干起坏事来总是很彻底。于是,一批锄奸队和锄奸队员便应运而生。此时的县大队也要成立锄奸队了,汉奸不锄,县大队以后还要吃大亏。

    听说要成立锄奸队,县大队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人人都想参加锄奸队,亲手要了汉奸的狗命。

    李彪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整个县大队里,他是资格最老的一批游击队员。县大队的前身是独立游击队,直接归地下县委领导。李彪十六岁就参加游击队了,当是他还是交通员,负责把县委的指示传达给游击队。他的直接组织就是曹刚,后来延安指示,开辟敌后根据地,延安又派来了一些干部和队伍,于是就有了县大队。

    在游击队里,李彪大小仗也打过无数次,城里城外他都熟悉。成立锄奸队,就必须摸到城里去,拔掉林振海这颗日本人的大门牙。林振海他是熟悉的,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一个人。

    李彪是孤儿,自小在林家庄长大,是林振海的爹娘收留了他。那会儿,他管林振海叫哥。从八岁到十六岁,他在林振海家生活了八年。直到林振海失手打死林大户的少爷,跑到山里当了土匪,他才离开林家。不久,他就当上了游击队的交通员。

    就凭这些,李彪觉得自己当这个锄奸队长最合适不过了。刚开始,他有些同情林振海,林振海当土匪那也是被逼的,就是做了土匪后民愤也并不大,他不欺压百姓,也不鱼肉乡里,专找那些大户人家的麻烦,在一段时间里,有人甚至把林振海这股土匪称作是义匪。

    在他参加游击队的时候,县委书记曹刚曾有过收编林振海的打算。他就跑到山里,去做林振海的工作。

    兄弟再见时,已是物是人非,一个是声名远扬的土匪头子,一个是游击队员。当小土匪把李彪带到林振海面前时,林振海的样子有些激动。他踉跄着脚步,一把抱住李彪,眼睛就潮了。他哽着声音说咱爹娘还好吧?

    当时林振海的爹娘与儿子早已情断义绝。他每次回去见爹娘时,爹娘连门都不开,他只能把带去的东西放在门外,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骑马走了。不管林振海如何仗义,他毕竟是土匪,历朝历代是匪便是患,都是捉拿的对象。他不敢大张旗鼓地去看爹娘,只能带了东西放在门口,磕上几个头。那些东西十有都被爹娘扔掉了,他们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不会去享受儿子的这些东西,况且,这些东西又都不是好道上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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