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掀起。

    那是他一生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人说起自己恐慌无助的童年。

    回宫后他便不顾众臣和母后反对,直接订了韦家这位娇憨而活泼的娇女。

    仿若当初屋顶惊鸿一瞥,和心底某个影子印证,然而当真的大婚,他才察觉,一切的人为镜像,只不过更深切地提醒,不过虚幻。

    南辕北辙,谁也做不成谁的影子,那个人从来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内心里因此有了失望,也有了愧疚,韦家那朵鲜嫩的花,终究因为他一时的怀念和怅然,葬送在这深深宫廷,注定要寂寥开谢到老。

    越愧疚,越不愿看见她,怕那少女沉溺太深,将来也如他一般,陷入永不救赎的相思之苦,所以别说平日从无恩爱之事,连每月的例行临幸,也不过草草,还越来越少。

    皇后是怨的,他知道,不然也不会如此健康活泼的少女,入宫不久便频频生病。只是他再也没想到,一帆风顺的世家贵女,那般的怨积压日久,终究要有爆发的一日,恰逢此时,晋东王妃觐见,他一时好心,让晋东王妃在宫内多盘桓几日,陪伴皇后,却忘记今晚他应该宿在凤藻宫,而他已经两个月没有来凤藻宫了。

    当然,他还不知道,皇后为了他这两月一次的驾临,准备衣服准备了三天,半夜即起,盛装打扮了一天,导致着凉,又赶紧着人看病拿药,生怕因为身体原因被拒承恩,好容易盼得他来,却带着外人,最后还让外人在此留宿,生生将她苦苦期盼的希望湮没。

    入宫不久、娇惯成性、又因为太后病重少人提点的小皇后,长久压抑的堤坝被委屈和失望的潮水所冲毁,她觉得绝望,觉得愤懑,一瞬间什么都忘记,忘记自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忘记身前是尊贵无伦的天子,忘记面前还有前来参拜的臣属,只想冲破这滚热沸腾的情绪,颤抖中,摸到手边东西就砸了出去。

    青玉壶碎成万千片,她似也心碎。

    “我……”纳兰君让见她神情,心中忽然也一软,韦芷才十七岁!她本不该做这个皇后,成为被困深宫的金丝鸟!

    “别哭了。”他语气软了点,其实听起来还是的,“你怎能令远道而来的王爷王妃受此惊吓。论公,晋东王是国家股肱;论私,也是你亲族长辈,速速向王爷王妃致歉,别忘了。你是我的皇后!”

    他自认为这意思是向皇后表明自己对她的看重,蹲在一边慢吞吞抹地的君珂手一颤,暗暗叹息——傻子!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果然皇后听得这一句,不仅没有收了泪眼,反而腾地一下站直,直挺挺上前两步,踩着一地碎片就奔晋东王夫妇而来,看也不看君珂一眼,君珂要不是收手得快,险些被踩了手指。

    她直直立到晋东王夫妇面前,以手加额,肃然躬身,竟然行的是大燕的侍尊长参拜之礼,唬得晋东王夫妇连忙跳开,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纳兰君让眉毛一挑,也有了些火气,身为皇后,怎么这么不着调?无故发怒在前,仪礼不当在后,他所说的给晋东王夫妇致歉,不过微微欠身,口头上淡淡两句便罢,毕竟君臣有别,如此也便有了交代,她搞这一出,让人家怎么生受?

    “皇后,你今日当真病糊涂了!”他冷冷对着君珂一抬下巴,“扶娘娘回内殿去。”

    君珂犹豫着正要站起,韦皇后已经一昂头,声音清亮地道“如何?我又错了?我哪里错了?我是你的皇后,誉重椒闱,德光兰掖,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升后宫之峻秩,贵而不恃,谦而益光……您的封后旨意上写着呢!您说我失仪,我认;让我给王爷王妃赔礼,我赔,我这个皇后,尽力去做任何您想要的事,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并在此责罚便是!”

    “韦芷!”纳兰君让怒喝,“你真是失心疯!下去!”

    “或者……”韦皇后就好像没听见他的怒喝,凄然一笑,轻轻道,“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只有她,她做了你的皇后,你才满意?”

    ……

    殿内一瞬死般的寂静,正缓缓直起腰的君珂一顿,以一种别扭的半扭腰的姿势固定在原地,晋东王夫妇脸色青白,缩往屋角,心里大骂自己今日怎么就跟陛下来参见皇后?

    纳兰君让直直立着,背对殿门,昏暗光影里仿佛毫无反应,但君珂眼尖地发现,他深垂的大袖微微颤抖,露出来的一截扣起的指节发白。

    半晌他深深吸一口气,声音沉沉地道“皇后,你果真病得重了,你,扶皇后回内殿休息。”

    后面一句话是对君珂说的,君珂一傻,慢慢站起。

    这叫个什么事儿?怎么七扯八绕地,竟然就这么当面看了一场纳兰君让夫妻吵架?而且始作俑者好像还是自己?

    君珂尴尬得不行,低着头过去扶皇后,那小姑娘愤然一甩袖,将她推开,怒道“别碰我!”一转头盯住了纳兰君让,描得精致的黛眉已经飞了起来,却是带怒而凌厉的弧度,“我是病得重了,可陛下也病得重了,瞧陛下这神情,还真是韦芷入宫以来从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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