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才敢冒着生命危险上来大快朵颐。

    乌鸦是一种非常聪明的生物,它们善于欺骗同类,用谎言和假象来蒙蔽其他生物。

    有一只小天才乌鸦,利用燥热的气流保持低空盘旋,血红的眼眸紧紧盯住了文先生同样血红的嘴唇和牙龈。

    它啃不开华工结实的皮肉和骨头,无法化解内脏的轻微毒性,脆弱的粘膜与五官上的软肉是它最想要的东西。

    于是它开始行动,并且决定用一次佯攻来试探文先生的能耐。

    这个智人看上去已经快死了,他为什么会死,这不是野兽该关心的——

    ——哪怕叼不走一块肉,只要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伤口,伺机而动的猎人们也会一拥而上,留下一点尸体。

    乌鸦也能得到一些边角料,继续在这片燥热的红沙旱土坚强的活下去。

    当它收拢双翼,往下俯冲——它的眼中透着对生命的敬畏与渴望。

    与万事万物一样,想要在这个灿烂而壮美的世界中留下自己的映画。

    “砰!——”

    ——它中了一枪。

    颓然倒地,殒命身亡。

    比猎物死得更早,更加干净利落。

    枪声惊走一片飞鸟,躲在极远处树丛里的美洲狮跑了个精光,狼群匍匐得更低,隐藏得更深,并没有放弃捕猎的想法。

    “他是我的啦!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小乌鸦”

    皮靴上的马刺踏上铁轨,发出叮当作响的金属清音。

    胯兜的皮料上满是灰尘,带着马驹的粪便,引来虻虫血蚊。

    粗大的指节转动滚轮,拇指抵住弹巢,将一枚弹壳褪下,换上新的子弹。

    杰克·马丁提着水壶和枪,拄着膝盖,低头仔细观察着文先生。

    衬衫上染了血,似乎很久没洗了,胸口有一枚正五芒星的警徽印章。

    这是他作为警长,在三羊镇骑马巡逻的第二个月。

    这位牛仔说:“我救了你一命,你要支付报酬。”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阳光,在阴影中,文先生看到了一双蓝汪汪的眸子,从皮绳下露出一部分金发,还有被烟草熏得发黄的大牙。

    文先生说不出话,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身上没有一毛钱,更拿不出买命的报酬。

    听不见答案,也看不到钱。

    杰克将水壶拧开,要谆谆劝诱,辅以慷慨陈词。

    “在西部,每天都会有人死去。”

    浑浊的水擦过文先生的耳畔,落入铁道的道基石砟里。

    “有人被蛇咬死,有人斗枪而死。”

    潺潺水流在尖锐滚烫的石头上炸开一团雾气,文先生几乎能嗅到它的香味——哪怕清水本身没有味道,此时此刻,它是生命的源泉,是万能的灵药。

    “死在绞刑架上,死在妓女床上。死的窝囊,死的伟大。死法千奇百怪,从来不缺你一个。中国人。”

    “说点什么吧!说句话!你能做到的!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倒在这条铁轨上?你来寻死?还是遭了强盗?”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讲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呀!把爷逗乐了!这壶水就是你的!”

    远方传来蒸汽机的啸叫,历史的铁轮即将碾过文不才的脑袋。

    罗德里克斯准尉运用暴力,把耻辱和痛苦传递给杰克。

    现在杰克也要运用暴力,把这种耻辱和痛苦传给更多的人。

    杰克·马丁一动也不能动。

    表情似乎是坚毅如铁,头上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他在接受良心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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