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南皮城内。

    “禀府君!吕旷领兵约三万人,沿陆路绕行向东,已劫掠高城县、逼近浮阳,抢割各处夏麦。”

    “敌军前部已逼近高城县以东的长芦盐场,高城县令行文请示是否要转移盐官盐丁,请府君明示。”

    随着吕旷带兵一路割麦抢盐,身在南皮的周瑜,当然也实时掌握了吕旷的动向。

    分驻各县的县令、县尉、军司马,都不约而同行文前来报急,希望周瑜帮着拿主意,究竟是战还是躲避。

    周瑜如今的军职是安东将军,是前年汉中之战结束后、刘备自表太尉、普升群僚时一并升的官。不过他还兼着渤海太守的官职,所以本地属官还是习惯称呼他周府君,只有部将们称他将军。

    以周瑜之智,在吕旷入寇之前,他就揣测到,今年曹军很有可能利用主公跟刘璋在蜀中交战的契机、在其他战场发动挑衅、试探。

    所以,周瑜对此也提前有了些准备,把他撒布在外围的精兵强将,都抽调了一些回来。

    比如前两年,他的部将徐盛大多驻扎在对面半岛上的汉江平原一带、营筑新城,归化三韩投民。

    偶尔还会派船队去耽罗岛巡视一圈,看看新接手的公孙晃地盘治理得如何、当地的马场营建有什么新进展,顺便也敲打敲打公孙晃。

    但是自从今年暮春时节、春耕结束后,周瑜就派人渡过黄海,跟徐盛联络,让徐盛带兵回来。

    以刘备军经营多年的造船和航海能力,如今徐盛要直航越过黄海,都是能轻易做到的,不过他也没这必要。此次回军,还是先从瓮津半岛往东北航行到辽东半岛沿岸,在沓氏县(大连)略作休整,然后横穿渤海回到渤海郡。

    所以吕旷入寇时,周瑜手头的机动兵力,其实比张郃和吕旷所以为的,还要更多一些。连半岛上的驻防部队都拉回来了一部分。

    此时此刻,听到高城、浮阳各县告急,徐盛年轻气盛,立刻便要向周瑜请战:

    “请将军准我率兵出战,截击吕旷,以免长芦盐场被破坏!吕旷这厮,顺漳而下,不到南皮便弃水行陆东进、稳扎稳打一点都不急。

    这摆明了是欺我军只擅水战和守城,不擅陆战、野战。我们自当从陆上迎击,让这些河北敌将也知道我们的陆战之能!”

    面对属下的同仇敌忾之状,周瑜却是非常沉得住气,他只是微微摆手,制止了徐盛的冲动:

    “吕旷看不起我的陆战之能,那就且让他看不起好了,我又何须急于自证?他看似只带兵两三万人入寇,但若是我军现在就全力迎击,他入境不深,就算击败敌军,也不过是一场血战惨胜。

    张郃在其背后,随时可以增援接应。一旦张郃的兵力也投入战场,我们便处于绝对的兵力劣势了,根本不可能打出围歼战。”

    徐盛立功心切地挠了挠脖子,他也知道周瑜说的道理没错,他只是不甘心错过战机:

    “若是如此说来,就算放吕旷再深入我军腹地,难道就能打出围歼战了么?渤海郡毕竟土地平旷,这一带又缺少河网,难以迂回设伏。难道将军要一路放他们北上、沿着渤海岸破坏长芦盐场么?”

    周瑜很冷静地说道:“盐场岂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彻底破坏的?我军营建了数年的围堰,他最多在堤坝围堰上开挖几个口子,难道还能把百里长堤全部推倒?

    如果只是挖几个口子,等敌军撤军后,再把开挖之处堵上便是了。盐场不比水坝,围堰两侧水位落差并不大,就算挖开了口子,也不会全面溃坝的,挖哪里补哪里就是了。

    吕旷自以为能威胁到我,不过是因为他以前人营修水利的常理度之,对于海水晒盐之法太不熟悉。这是他白送上门的破绽,我不用白不用。”

    周瑜说的这番话,别说吕旷不可能意识到,便是当面听周瑜陈述的徐盛,也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

    在古人看来,水坝一类的水利设施,只要被挖开缺口,破坏处很容易就会扩大,水流会冲刷缺口,最后崩溃。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这个意思。

    而海水直接晒盐的生产方式,就是诸葛瑾首次发明的,然后教给周瑜实践落地,之前的古人只会拿海水煮盐。

    所以曹操军这几年就算有派细作进入渤海郡哨探、远远观察周瑜营造的盐场,也只能徒观其表地看到这盐场外形像是一道道海堤,纵横切割着把浅水滩涂分割开来,然后利用阳光晒盐。

    海水有潮汐涨落,涨水的时候盐场围堰内外的水位差确实能有数尺甚至逾丈之高。但这种每天只有两三個时辰的潮汐水压,跟持续不断冲刷的大落差江河,还是不能比的。

    周瑜是亲自实践了好几年的,他知道盐场的围堰本来就要经常开口、堵口,晒完盐后放入新的海水。吕旷指望用破坏传统水利设施的工程量来破坏盐场,简直是痴人说梦。

    把这番道理说清楚后,徐盛也放下心来,不再求战心切。他只是虚心诚恳地请教周瑜,需要他做些什么,他一定坚决执行,绝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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