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的“天下北库”,没有大火烧仓。从场面上说,这次攻打粮仓的战斗,似乎不像乌巢之战那么壮烈。

    但是方重勇和他麾下的银枪孝节军,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幕。

    那是意想不到的血腥狰狞。

    粮仓南门数百米外,远远的方重勇看到有个河北叛军的士卒,从粮仓南门逃了出来。然后他就被愤怒的百姓逮到,随后便淹没在人群之中。

    十多个人围着他打,虽然都是用的扁担、木棍,最多是钉耙一类的农具,然而一炷香时间都不到,地上便只剩下一滩血泊和一堆烂肉。

    已经看不出人形了,连盔甲上都沾满了血污。

    一旁观战的方重勇和他麾下亲信将领,皆是被这一幕惊出一身冷汗。

    在何昌期带人攻破粮仓大门后,战斗便一边倒的进行。人数较少的粮仓守军,无法在仓内列阵,被汹涌而入的百姓所淹没。

    那是实实在在的蚁多咬死象。

    尹子奇带着为数不多的骑兵,在第一时间就从北门突围,不知所踪。有可能是去了清河县县城,也有可能是去了魏州。

    分散在粮仓内各处,又失去指挥的粮仓守军,完全组织不起任何抵抗。

    杀穿粮仓后,何昌期便带着先锋军退了出来。因为冲到粮仓里面的百姓已经太多,他们再不走,很有可能被杀红了眼的博州人误伤。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宗诚不我欺。”

    骑在马上的方重勇喃喃自语道。

    如果说银枪孝节军破阵还知道留手的话,这些百姓就是杀红了眼,而且是尽情释放自己心中的戾气。

    这时候他们眼中只有杀杀杀,任何人都没法让他们停下来!

    杀到后来,他们都是看到身上穿着盔甲就杀,形成了一种惯性。很多河北叛军的士卒,都是被虐杀的,或者说是被棍棒活活打死的。

    哪怕很多百姓已经从粮仓守军那边抢到了刀剑,也是同样的机械动作。

    方重勇身边的车光倩、管崇嗣、王难得等人,看到这一幕,都是沉默不语。他们也没料到,粮仓争夺战会是这样一幅另类光景。

    好像有一只原本被关在匣子里面的猛兽,被他们给放出来了!

    正在这时,前方一队骑兵缓慢靠拢过来,是何昌期和他麾下的先锋军。

    “节帅,粮仓已破,末将……”

    何昌期翻身下马,对方重勇抱拳行礼道,似乎欲言又止。

    “整顿兵马,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方重勇面色平静的点点头道。

    “得令!”

    何昌期也没说别的,带着本部人马归建了,随后也来到方重勇身边观战。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前方粮仓内的哭喊声渐渐小了。火光照耀下,那些时不时出现的扭曲身影,也停了下来。

    “何老虎,你及时带队撤出粮仓,避免了被百姓误伤。这一战干得不错,给你记一功。”

    方重勇瞥了何昌期一眼说道。

    之前便秘一般表情的何昌期,这时候才心有余悸的说道:

    “诶,节帅,您是不知道啊。那些博州本地百姓,刚才跟吃人恶鬼一样啊!

    末将看着有些心急,怕将部曲调转回去后,他们看到穿盔甲的就杀,连我们也杀。

    所以打破东西两边的仓门后,我们就从东门撤了。”

    以何昌期所下辖先锋军日常作风来说,这次战斗简直软得跟娘们一样,甚至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在“临阵脱逃”了。

    何昌期回来后一直怕方重勇治罪,听到这番话,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作为当时在场,亲眼目睹那些百姓疯狂杀戮的将领。看到平日里那一张张憨厚的脸,变得狰狞而凶戾,好似恶鬼俯身一般。

    很难想象差别如此之大的表情,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脸上。

    “强军便是可以令行禁止,不只是可以冲阵,泰山压顶也不弯腰;还要可以止杀,说收刀就要收刀。

    但是这些百姓组成的乌合之众,却是办不到的。”

    方重勇无奈摇头,长叹一声说道。

    众人皆是默然,此前他们并未意识到“止杀”的重要性,如今看来,很多事情只是他们自己以为的理所应当罢了。

    别处却是不一样的风景。

    因为他们的起点都很高,银枪孝节军中哪怕是后来在汴州补充的那小部分人,也是边军退伍的精锐,战斗经验丰富。

    主将喊停那就停,说退走就退走;一刀把敌人宰了就换下一个;敌军士气被打崩了,跪地投降就没必要杀人如麻,可以尽快结束战斗。

    这些看似理所当然的战场常识,前方正在厮杀的那群乌合之众都不具备。

    他们现在是被情绪支配的怪物!

    “让军乐队鸣金,中军列阵前行,到粮仓一箭之地止步,给那些头脑发热的博州百姓灭灭火!”

    方重勇对身边的车光倩沉声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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