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吏部主官是陈希烈这样的软骨头,薛白连抄都懒得抄,提笔自己写了判文,连判罚都改了。

    “依唐律,公侯伯子男,无嫡子则立嫡孙,无嫡孙则立庶子,身亡则无袭爵者则国除,爵不及兄弟。王畅之侄犯‘诈伪’之罪,非子孙而妄承袭,宜合流二千里,应续者宜从改正。”

    既是只要他写判文,他便依当今的唐律来裁断。

    吏部庭院有锣响起,小吏们开始起身收卷子,之后抱着卷子随达奚珣往大堂走去。

    路上,他们看着卷子上的标记,将那些家世不凡、且已打点妥当者的卷子抽出来,集中在一起。待入了厅堂,便将这些卷子放在最上方。

    唯有薛白的卷子是无人敢动的,原原本本地被摆在那。

    “唉。

    陈希烈也来了,稍稍阅了一份卷子,叹道:“这竖子,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夫啊。

    达奚珣道:“他却是精通唐律,这案子确该判流二千里,而非徒两年。”

    “判得好有何用?”陈希烈道:“判词写得毫无文采,亏还是状元郎……笔墨伺候。”

    达奚珣一愣,为这位左相感到有些辛酸,道:“吏部毕竟还是有擅书法的书吏。”

    陈希烈苦笑道:“老夫来吧,这颜楷不好仿啊。”

    “辛苦左相了。

    纸墨铺开,陈希烈提笔,竟是开始替薛白重新抄写那判文。

    否则又能如何呢?右相都说过了,要让这竖子通过吏部试。再有不高兴,也只能忍着,不能误了此事。

    “莫在这盯着老夫看了。

    陈希烈一边抄写,一边道:“给这竖子什么官职,可考虑好了?”

    达奚珣道:“右相本想给他机会,奈何他是一点都不肯稍稍服软,没办法,取一个江南东、西道的望县县尉,打发出京是最适合的。”

    唐代县分为十等,即赤、次赤、畿、次畿、望、紧、上、中、中下、下,县官的品秩也不同,如县尉,从八品上到从九品下都有。

    达奚珣想的是,给薛白一个正九品上的望县县尉,也算得上是对得起这个状元以及名望了,同时将其打发出京,消弥那些麻烦。

    他看着阙员,最后道:“东阳县尉,如何?婺之望县,寻常进士求也求不得的官职。”

    问这一句“如何”也是多余,右相府定好的事,陈希烈一句话也没有,默默抄写好了判文,道:“可,枉老夫劝这竖子,真是不识好人心。”

    如此,他们便写下“注拟薛白任东阳县尉”,与别的注拟一起送到中书省堂内,与别的文书一起,送到右相府,由李林甫批阅。

    不得不说,李林甫处理庶务的效率颇高,不到一个时辰,一应文书便回到了中书省。

    几名官员分门别类,正要将吏部的注拟送回去,忽听得有人叱了一句。

    “慢着。”

    他们转头看去,只见却是杨銛来了,不由愕然。

    杨銛披着一身紫袍,径直在上座落座,理了理袖子,道:“可是吏部的注拟?给本相看看。”

    提到这“本相”二字,众官员才想起来,这位杨国舅可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虽然他一次也没有参与过中书省之事,但确实是有这个权力。

    当即便有官员向远处的小吏使了个眼色,让其速去通报右相。

    杨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管不顾,道:“让你拿过来。”

    “喏。

    注拟被打开,杨銛目光看去,只见李林甫已经盖过章了。

    他也是初次处理中书省的公文,不太有经验,干脆提起笔来,把那“东阳县尉”划

    掉,在一旁写上“秘书省校书郎”。

    因为所有起家官中,这是最好的美差之一,品级虽只有从九品上,却是中枢官员,适宜成为升迁的跳板。

    薛白便是外放,先当过校书郎再外放,品级与去处便有大大的不同。

    但杨銛这动作却是看得周围一众官员目瞪口呆。

    国勇,你这般是不行的......

    杨銛不以为然道:“怎么?我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没这个权力吗?是否要问一问圣“这……下官是说,是否将这注拟重新誊写一遍?”

    “也好。”

    杨銛遂真的重写了一遍,却不必再找李林甫盖章,而是拿出他自己的印章,沾了红墨,哈了一口气,“啪”地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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