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天气愈发寒冷,洛河、伊河似乎都有结冰的迹象。

    自从郭涣与薛白提出了吕县令愿用人脉助他升迁赤县尉之后,薛白的态度似乎也稍有妥协,不敢再去清丈寺庙、高门大户的田亩。

    但既然已经调来了许多人手,就此作罢未免显得没面子,他转而开始丈量普通百姓的田亩,并打算清查偃师县的户籍。

    朝廷规定三年一造册,但偃师县的色役簿与青苗簿已有十年、二十年,这一任县尉求些政绩,道理上说得过去。

    有这种种理由,吕令皓犹有不满。

    寒冬腊月,薛郎未免太过认真了些,倒显得旁的县官都不做事了?

    “明府说笑了,我骤得高位,眼红的人多,行事若不谨慎些,是要被弹劾的。这田亩不量、户籍不查,等开了春,明府提拔我,岂非留下把柄?”

    吕令皓最近在研究酒器,与薛白说话时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捧着一个彩釉酒杯来来回回地看,似乎这才是正经事。

    “哦。”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笑道:“也好,百姓的田亩数量是也该好好清量一番了,薛郎把这两年的税赋也催一催吧。”

    “未交齐吗?”

    “唉,本县舍下面子,求了几家世家高门捐赠,补了缺额。但有些刁民,抗税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薛郎该催一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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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有名单?”

    吕令皓倒没真想让他去催缴,不过是给些压力罢了,见他如此上心,反倒担心像上次允薛白当堂审案那般弄巧成拙,摇摇手,道:“缓一缓吧,得空再谈。”

    明府热忱提携,我却不能为县事出力,惭愧。”

    “你若真惭愧,把那些刁民放了吧?”

    “明府见谅,我来偃师,身边也是跟着人的。出了这种可能涉嫌到刘化同党的刺杀大案,若轻易放了,只怕交代不过去……不如,缓一缓吧?

    这话说得很诚恳,吕令皓笑了一笑,没有再说话。

    薛白起身告辞。

    吕令皓目光从酒器上移开,斜眼脾睨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过了一会,他的幕僚元义衡从洛阳回来,递过几张报纸,道:“明府,这是洛阳近来的时刊。”

    “不急,你可看得出这酒杯上的图案?”

    “美人望月,可是圣人那出《月庭春》的戏。”

    “有眼力,你觉得这酒器如何?”

    “恕学生直言。”元义衡沉吟道:“有些俗了。”

    “咣唧!”

    ~声响,吕令皓径直将手中价值连城的酒杯砸碎在地上,叹息道:“一句惊醒梦中人啊,送这样的礼,只会显得我急功近利,不雅,不潇洒。”

    “明府不必着急,殷墟的祥瑞马上要做成了。”

    “我方才见薛白,真是嫉妒他。”吕令皓感慨万千,“他只需一个主意,就能讨圣人欢心,此为天才!可恨其如此糟践圣心。”

    “人往往便是这般。”元义衡捻着长须,唏嘘道:“易得者,不惜之。”

    “说正事吧。”

    “是,年节将至,许多贵胄已到东都。听说,圣人表侄、太子良娣之妹、上柱国张公之第三女,张三娘近日便在洛阳省亲,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是日,大雪。

    薛白到了伊河以南的村庄里丈量田亩。

    田间,全福带着丰味楼的伙计正在忙碌着,任木兰也领着人在帮忙,远远见到薛白便跑过来。

    “县尉。”

    一个装满胡饼的大包裹便被递了过去,任木兰乐呵呵地捧过。

    “吃吧,剩下的你提着。”

    “埃。”

    “那户农家量了吗?”

    “量了…….殷先生,你来说。”

    殷亮未语先叹,在大冷天叹出一口白气,引着薛白边走边说。

    “丁田发不足额,此事无甚稀奇,在醴泉、长安县亦然,不过天子脚下之民至少能分得六七十亩地,本以为天下别处至少也该有四十亩……...”

    说着,殷亮抬头看看茫茫大雪,额头上都皱出了纹。

    “三十六亩田,今年他种粟不到三十九石,先缴一百亩的租税两石,另有‘追死两死。”

    “何谓‘追死’?”

    “在籍农户逃户了,地方惯例不会如实上报,遂将逃户的赋税分摊给编户,称为追死。”

    说到这里,租庸调三个字,只说了租,同时还有庸、调。

    “他得纳两匹绢,算上追死是四匹,他妻子已经死了,没人替他纺织。好在漕船上的绢便宜,他用一石粮与人换了绢,可是这绢有污迹,依杨慎矜当年想的好办法,算折色,一折就折了他七斗粮。”

    “另还有‘庸’,他每年得有二十天的劳役,算上追死是四十天,若不愿劳役,又得纳绢。税赋送到河南府,他愿意去送,但惯例是县衙代为统一运送,得交脚钱,此项本该是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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