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儿妻儿都不在了,就住在津署边,夜里听得动静大,便过来了。

    薛白问道:“漕工归你们管吗?”

    “回县尉,漕工不属官府,自发推举人来揽活。若说归谁管,他们亦是民丁,归由县令管。

    “县里可有设专门的曹署?”

    老邴头抚着稀疏的胡须,应道:“以前朝廷有个舟楫署’管理漕政,三个毕前猕及了,转运使管的是纲运,不涉具体由哪些漕工拉船,‘长运法’改转般法’之后,明确由沿河县令主持所在地段漕运。”

    薛白想问的就是吕令皓有没有专门设置人来管漕运,听他这般说便知是没有了,漕运完全是把持在高崇手里。

    他目光落在老邴头那褴褛的衣服上,问道:“邴老与孙主事相处得如何?

    “唉。”老邴头先叹了一口气,道:“朝廷每年从洛阳往长安转粮,征召漕船之费,每一千贯,孙主事给李三儿五百贯,由李三儿再挑选漕夫运输,因而漕工都听李三儿话。”

    能这般回答,可见这老邴头是看出了些什么的,知道薛白与李三儿不对付。

    大概这般了解了情况之后,薛白才开始传达他的想法。

    “我与杜公都是从长安来的,圣人很关心你们,嘱咐杜公一定要善待漕工。我趁机让杜公先到偃师县来。

    “好!杜公、县尉大恩大德!”

    “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漕工的收入,一天十钱,日子只能勉强糊口,何况大部分漕工一天挣不到十钱,盛世不能让人活不下去。”

    这些人一天拉纤十五里只能挣到五个饼,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继续苦捱着,薛白其实不能体会,换作是他,他早就造反了。

    此事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已经让殷亮做了一整个的方案。

    “此前圣人赏赐给漕工的这笔钱,杜公也会查它的去向,县里则会补济给漕工。”

    “县尉是说.…发钱?”

    “嗯,你们可知漕河上有巨商郭万金?此人掠买良人、走私偷运,已被县令拿下了。转运司、县署打算从抄没的家财里拿出钱来补济。以两个办法发到漕工手上,一是涨工钱,二是重新分田,让那些因为失去田地才拉纤的人能回去种地,剩下的人领到的钱也就多了。”

    “先说工钱,得分顺游、逆游,我们偃师的拉的是从洛阳到河口这一段路,顺游一里二钱,逆流一里三钱,我至少先保证,官府的这个工钱,每一钱都到漕工手上。”

    漕工们没有人回去睡,都聚在岸边等着。

    许久,官船才敢靠岸。

    十二人从官船下来,在码头上各自招过手下人,把他们转运司、县署要传达的意思传达出去。

    “都别急,杜公才刚刚来。”

    “涨工钱是肯定的,郭万金都抄家了、李三儿都杀了。”

    “圣人都亲自关心了,朝廷的决心还不大吗?”

    “一里二钱?那不是原来的三倍吗?!三倍?!”

    “逆流时还有四五倍?!”

    “关键是大伙儿得配合..

    与此同时,杜有邻也站在船头许诺,并派人去高声宣扬新的政策。

    好在,如今吏治虽开始坏,朝廷却还是有威望,以转运使担保,漕工们是信的。

    怕就怕的是连朝廷信用都崩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将政策与数千漕工说清楚比杀人还费时,直到晨光隐隐从东面的洛水下游泛起了。

    而高崇手底下的一些吏员、幕僚终于赶过来了,他们住在城中,夜里一直盯着查办“假张三娘案”,此前顾不上码头,还不了解码头上发生的变化。

    有几个吏员便要召集更多人手到县城里为高崇助阵。

    “都听着!

    “安静!都给我听着,有妖贼假冒皇亲,攻击县署,现在县丞招你们捉拿妖贼,事后每人赏十钱,助个拳就相当于拉纤十五里,体壮忠心的站出来!”

    这声音也传到了官船这边。

    薛白希望能够说服漕工们不再受高崇支配,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

    高崇、李三儿以走私、帮会之利分润小渠头、威慑漕工,经营多年;薛白却只有这半夜的机会,只能给他们许三倍到四倍的工钱。

    不论结果如何,已不容退缩了。

    “你等可知,朝廷为何诛杀李三儿?因郭万金、李三儿、高崇,乃骊山刺驾案之主使,谋反大罪!圣人只诛贼首,前提是你等不可助纣为虐!”

    “郭万金、李三儿已死,唯有高崇负隅顽抗,清除这枚毒瘤,才能让漕工们过上好日子。

    一方是县丞,一方是县尉与水陆转运副使,双方互相指责,皆言对方有罪,还是“假冒皇亲”“谋反”等大罪。

    高崇需要的是让漕工去助拳,而薛白只需要他们待着不动;高崇有更多人手控制漕工,薛白则许诺了更大的好处。

    漕工虽然比佃户们有组织,实则杂乱无章,是一群乌合之众。若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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