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见户曹的账史赵六抱着文书与算盘过来,笨拙地放下手里的物件,行礼道:“罗主事,铁石数量、铁匠工钱,由我与你们审对。”

    “你算老几?

    有吏员上前,仗着人高马大,用肚子一顶,把赵六一个趔趄顶在地上。士曹众人见了,纷纷大笑,气氛欢快。

    “怎地?拍着新县尉马屁进了户曹,还想管我们士曹的事了?”

    赵六连忙从地上起来,赔礼道:“罗主事见谅,我就是做些公务…..

    “县署原本才多少公务?新官上任,没事找事,变着法地使唤人,这也叫公务?”

    罗玢拿起赵六带来的公文一看,道:“支的工钱不对,我们辛苦这些天,找来了铁匠四十八人。”

    “可整个偃师县都没有四.….

    “还敢再伸手管士曹!”

    罗玢大怒,直接便把手里一叠的公文砸到赵六脸上。厚厚一叠竹纸并不轻,砸得赵六鼻血直流,公文撒落了满地。

    “把户曹的事做好,大冬天的,莫克扣了铁匠们的工钱。”

    再说了这一句,罗玢径直便带着吏员们走了。

    赵六不言不语,抡起袖子,拿胳膊擦了鼻血,仰头等鼻血干了,蹲下来收拾公文。

    过了一会,有人进来,蹲在他身边,拾起了那张由罗玢提供的铁匠名单。

    “县……县尉。”赵六吃了一惊,连忙扶着薛白要起来。

    “发生了何事?

    “铁匠,这件事,士曹也想,想有份赏赐。”

    薛白懂了,道:“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吃一份虚额?”

    “是。”赵六也不瞒着,“县尉刚来,也许该拉拢他们。

    “谁打的你?

    “没有,小人自己摔的。

    赵六的情况,薛白都打听过了,他阿爷本是县属吏员,可惜死时赵六还年幼,他阿娘多病,家里还有个残疾的兄长,县署有人想抢了他家的吏额,赵六连门房都是好不容易当上的,因此不敢有脾气。

    薛白也没多问,吩咐道:“你是偃师人,对工匠熟悉吗?

    “回县尉,还算熟悉。”

    “这个名单你再写一份,还有这些士曹给的文书,你重写过,明早交给我。”

    “喏。”

    薛白转回尉廊。

    路过捕厅时,只见一群差役正围在那看任木兰与薛崭比武。薛崭腚上的伤还没好,任木兰却拿着一把真刀追着砍,引得差役们纷纷惊呼“别把帅头砍伤了”。

    薛白知老凉心里有数,因此也不拦着,自去处置了些文书,等他们比试结束,任木兰却是灰头土脸地被带过来。

    “输了?

    “帅头毕竟是将门子弟嘛。

    “士曹的罗玢你熟悉吗?

    “是‘罗嫖’吗?要是的话,我们从他身上一共摸走了两百钱。”

    任木兰也不怕被捉到县牢里去,大大方方就供认不讳了,之后更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最爱去城北的妓馆嫖,那地方一个个喝得醉醺醺地出来,最好偷了。就前两个月嘛,盆儿就是看他抱着一个妓子边走边啃,上去偷了他的荷包,他一脚把盆儿踹到沟里,说“县署的官吏你都敢偷’,我们就知道他是县署里的。”

    “你带盆儿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帮乞儿平时不甚引人注目,其实终日在城中晃荡,见到的事情其实很多,虽说都不是什么秘闻,却可有效地帮助薛白这个外来户。

    而除掉了高崇之后,薛白已有了初步的实力,在县中做事渐渐地顺手起来。对付一个小人物,已是手到擒来。

    他招过老凉与薛崭,吩咐道:“你们去城门的妓馆一趟,打听打听罗玢的事。这种人老爱去嫖的,难免有欠些孽债…….”

    薛崭十分不解,问道:“阿兄,为何?”

    “这是长年累月的经验,一两句话说不清。”老凉会心意一笑,拍在薛崭的肩头,“你学着便是。”

    薛白确实有经验,却是处理这类案子的经验,奈何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只让他们去办事。

    老凉却不想去,让薛崭自去找姜亥带他去,薛崭不由问道:“可他的伤好了吗?”

    “你唤他去,他伤便好了。

    次日一早,赵六竟把士曹整理的锻造农具的相关公文都修改了一遍,将其中有所欺瞒的部分尽数挑了出来。

    薛白看过公文,又看了一眼赵六发黑的眼圈,问道:“一夜未睡?”

    “回县尉,是。”

    “这些情况你都了解?”

    “我阿爷是县里的老吏员了,以前县里修渠铺路他都常带我去的,因此了解。”

    “带我去看看。”

    赵六连忙躬身走在前面引路,带县尉去见他推举的老铁匠。

    不久前他还只是个门房,那时他想着是熬上大几年等论资排辈,如今则是随着第一次的机会,心思才逐渐活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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