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绅都先退缩了,他何必再为他们冒太大的风险?

    镇压下去虽然更解气,为官者终究是讲利益的。

    薛白却不领情,道:“为何不说是官绅把他们逼成这样?”

    “不说是谁逼的。”令狐滔道:“均田至此地步,岂是宋之悌之罪?他死得何其无辜?

    “谁不无辜?”薛白道:“既然都无辜,那就看我们为官一任,在乎的是谁了。”

    这不是与上官说话的态度,但两人对话很直接,进展很快。

    令狐滔道:“你欲改变偃师现状,本府可予支持,唯恐操之过急。却闹出了乱子,须尽快压下。”

    薛白道:“宋勉、高尚既是主谋,此事不过是一桩谋家财而雇凶杀人案。”

    令狐滔踱了几步,道:“高尚不是主谋。”

    “为何?”

    “牵扯到高尚,则牵扯到安禄山,你想让此事上达天听不成?”

    高尚是整个计划当中最适合的替罪羊,薛白不打算轻易放过,道:

    “正是因为有安禄山,高尚才会如此无法无天,何惧牵扯到安禄山?”

    令狐滔当即明白了薛白的言下之意——让安禄山来扛。

    薛白又道:“此事不足以对付安禄山。但他一定能替高尚压下来,我对他有这个信心……那么,高尚自然也就牵扯不到你了。

    令狐滔细想之后,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他的不悦却并非针对薛白。

    多年前,他堂兄弟的第八女被高尚花言巧语哄骗,失身于高尚,生下一女。令狐家对此事引以为耻,不认令狐八娘,还差点杀了高尚。

    后来,高尚得了李齐物的赏识,巴结上了宦官吴怀实,谋得到官身,令狐家的态度渐渐也就改变了,往来增多。再往后,高尚得了安禄山的无比信赖……..

    薛白言下之意,安禄山能包庇高尚的罪状,也就等于包庇了令狐滔,他们成了一伙的。

    这远比偃师县之事的风险还要大,令狐滔忽然没了心思再多管偃师来。

    “可依你所言。”令狐滔道,“宋勉我来审,你尽快平定山贼。”

    薛白问道:“偃师县陆浑山庄,可能由我处置?”

    令狐滔没想到他胃口如此之大,有些诧异,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下官场是妥协的艺术。

    不过,一位四品高官,一府之实际掌权者,威风凛凛地来,最后却是默不吭声地走了,可见他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强势。

    一只纸老虎罢了。

    谈罢,薛白微微笑了一下,走出尉廊,一路回到了公堂前,朗声宣告。

    “令狐少尹已答应,清查偃师县之隐田、匿户,使百姓不必再缴追死之税,家有余粮,斯民富庶.…..”

    他非常大方地与令狐滔分享了成果。

    济民社诸农人大声把薛白的话传出去,县署外登时响起了欢呼声。

    “草民们谢薛县尉!谢令狐少尹!”

    奇怪的是,世绅们竟也松了一口气,庆幸事情是如此走向。

    至于吕令皓,则是脸色颓败至极,知道经此一事威望跌入谷底,大权旁落了。

    但他心里最恨的却不是薛白,而是令狐滔。

    他逢年过节都会给洛阳送礼,这些年下来,也不知给令狐滔孝敬了多少。没曾想,真到了要倚仗对方之时,直接被弃之如敝履。

    这也就罢了,可恨令狐滔在他与薛白之间选择了薛白…...送礼的竟还不如拿刀的。

    他心知薛白此举对令狐滔绝非好事,待事情传开了,必得罪世间许多高门大户。

    然而,转头看去,他并未如预想中那般见到令狐滔不悦的表情。

    这位河南少尹站在那儿听着百姓的欢呼,隐隐有种久违的满足感。

    良久,令狐滔叹了口气,眼神惆怅而寂寥。

    “提审宋勉吧。”

    “吱呀。”

    屋门被打开,两人走进了牢房。

    宋勉抬头看去,见来的是令狐滔身边的人,连忙道:“我阿翁与少尹交情不浅,我们每年给少尹送.….”

    “走吧。”

    “什么?”

    “宋先生可以走了。”

    宋勉惊喜,连忙随着前方引路一人往外走。

    过程中,他莫名想到了一件事,当初高崇逃命,居然不去找令狐滔庇护,而去找了樊牢,结果死在刁庚手上。

    须知贱民无义,最会背叛,还是少尹可靠....

    才想到这里,宋勉忽然感到脖子一紧,一根绳索已死死勒住了他。

    他拼命地挣扎着,绳索却越勒越紧,因太过痛苦,他脑海中浮过了今生的各种画面。

    宋家私铸铜币,有几次被官府查到了,那时,他往往会随意指出两个下人,让他们去顶罪,之后灭口。

    这样的事分明做了那么多次,偏偏轮到他时,他却满脑子只有求生的希望,从没想过自己也已成了那个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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