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矛头直指安禄山……

    出了皇城,只见朱雀大街两侧站满了百姓,都在等着看献俘。

    而在长安城外,袁思艺已带着大量的官员在列队迎接,场面极为盛大。

    今年上元节李隆基没能与民同乐,终究在今日还是做到了。

    薛白见了,不由心想,朝廷给足了南征的功臣们荣耀,但却不在意来的是不是真正的功臣。

    如今王忠嗣还在梁州养病,薛白路过梁州时与他见了一面,确是病得不能行路。

    可在朝中众人看来,都不信王忠嗣是真病,只觉得他恃功而骄吧。

    薛白赶到献俘的队伍面前,只见鲜于仲通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耀武扬威地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前。

    在南诏时都没见他有这般英武过。

    “薛郎,过来。”鲜于仲通也看到薛白了,招手道:“你就排在我身后。”

    薛白却实在懒得过去,这一战真正有战者,如王忠嗣、王天运、李晟、曲环、严武等人,或在病中,或被留任剑南。今日出风头者,不过是鲜于仲通的心腹而已。

    他没在御前揭破鲜于仲通在龙尾关的败绩,无非是知道李隆基不爱听而已,与之为伍便大可不必了。

    “谢节帅厚爱,我愧不敢当,还是到后面去为妥。”

    “我有话与你说。”鲜于仲通依旧招了招手,待薛白上前,略略倾身过去,道:“我听闻安禄山也派人来献俘了。”

    “是,节帅从明德门入,他的人从春明门入,在皇城朱雀门前汇合。到时御驾会到皇城,亲自听阁罗凤谢罪。”

    “凭什么?”

    薛白问道:“节帅是问,阁罗凤凭什么能向圣人谢罪?”

    鲜于仲通皱眉道:“杂胡凭甚与我一道献俘?”

    薛白不知所言。在他看来,鲜于仲通对南诏、安禄山对契丹的功劳,半斤八两吧,都是把问题遗留到下一个朝代还不能解决。

    “右相已查过,杂胡是虚报战功。”鲜于仲通道:“我等攀悬崖、穿毒林,血战南诏,到头来却与这等货色并肩,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兄弟吗?”

    薛白配合着叹息一声,心想,自己对不起那些战亡者的地方太多了。

    鲜于仲通放低声音,道:“将士们不满,我怕到时拦不住。你得圣人、贵妃恩宠,到时多担待些。”

    “节帅放心。”

    薛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是想把他当枪使,对付安禄山。

    他倒也没有不愿意,这确实符合他的诉求。只是看能达到什么目的,是真能剥弱安禄山的势力,还是只是争功抢风头而已。

    谈过此事,薛白不等鲜于仲通再要求他排在其周围,径直到了队伍后方。

    阁罗凤正被押在一辆囚车当中,有气无力地站着,见薛白过来,目光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还唤了一声。

    “薛白。”

    薛白见他有话要说,干脆驱马到了囚车边。

    “我很快要死了。”阁罗凤道:“但我想,我们都一样希望南诏能和平地臣服于大唐。”

    “是吗?”

    “我自私,叛乱是因为我想称王称霸。”阁罗凤道:“可我并不希望子孙步我的后尘。”

    薛白笑了笑,猜想,如果不是自己保下王忠嗣。阁罗凤也许已实现了其称王称霸的理想。

    “你认知很清醒啊。”

    阁罗凤道:“你是聪明人,该知要让南诏臣服。兵戈之外,更该教化。故而,我想拜托你教化南诏。”

    他担心郑回不能够保全他的孙儿,希望薛白能帮一把,话不必说透,说到这里,薛白已能明白他的意思。

    队伍已开始向前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却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巍峨的长安城门,像是入了迷。

    “长安啊。”

    阁罗凤忽然感叹了一句,流露出对长安的无比仰慕。

    “我上一次来,还是我父亲刚被封为云南王,我代父入朝觐见,从那以后,我再没忘记过长安。”

    “那你还反?”

    “我不可能生活在长安,南诏才是我该待的地方,长安是梦中的地方。可人若总在梦里,若不是睡着了,就是死了。”

    薛白能感受到阁罗凤对长安的感情,于是想着,安禄山该是也很爱长安吧,所以若得不到,宁可毁了?

    慢慢地,队伍进了明德门。

    囚车经过城门时,阁罗凤道:“你看,我来到梦中,马上要死了。”

    “好吧,有道理。”

    “我明知我来了会受尽屈辱而死。”阁罗凤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早早自尽吗?”

    “再看一眼长安?”

    “不。是为了让陛下高兴,他羞辱我,高兴了,才有可能放过我的子孙,不再对南诏兴师问罪。”

    薛白道:“你很了解圣人?”

    “别看我远隔千里,我把陛下摸透了。”阁罗凤道:“所以,我才敢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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