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忍不住屏息以待,生怕他这一笔画歪了。

    李隆基龙颜大悦地看着这一幕,又过了一会,侧头问道:“薛打牌还不到?”

    “老奴再派人去催。”

    “他当自己是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李隆基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不高兴了。

    袁思艺当即改口道:“老奴亲自去过问。”

    他小步退出殿,招过一名心腹,问道:“确定薛白已不在骊山?”

    “有两三日无人见到他了,若非在虢国夫人榻上起不来了,便已不在骊山。”

    “继续派人去催,圣人等不及了。”

    袁思艺与薛白不算有私怨,近来对薛白却是十分好奇,他想不通,这个原本可以前程无量的年轻人为何屡屡要惹是生非,站在太子、安禄山的对立面,与杨国忠也是面和心不和。

    一個人倘若太特立独行,往往就会让世人容不下。

    等了许久,诸多公卿匆匆赶来赴宴。

    袁思艺立在宫门处看着他们紧赶慢赶的样子,有种滑稽感,就像是周幽王点烽火后,看到了狼狈赶到的诸候们。

    天色马上要黑了,薛白还未到。

    “落宫门,薛舍人该是不来了。”袁思艺吩咐了一句。

    中舍书人的本职便是随时待圣人召唤,薛白今日不来已是渎职,杨国忠已有了罢免他的理由,若圣人不高兴,只怕还要治他的罪。

    然而,话音方落,有人策马往这边奔来。

    “吁!”

    不等宫门关闭,一道矫健的身影翻身下马,奔至袁思艺面前,正是薛白。

    “薛郎这是踩着闭宫门的鼓点来啊。”

    “袁将军见谅,我为圣人准备了七夕礼物,故而来得迟了。”

    袁思礼提醒道:“七夕祈巧节,不由你给圣人献礼。”

    薛白一愣,依旧抱着一个大包裹要入宫。袁思艺拦下了他,道:“薛郎到内宫觐见,恐不宜携带外物。交给我吧。”

    “这是我要进献的礼物。”

    薛白道了一句,见袁思礼依旧伸着手,遂坦然大方地把包裹递了过去,笑道:“那就请袁将军小心保管,此物有些危险……”

    ~~

    绘画与音律都是风雅之事,有相通之处。

    李林甫也擅长绘画,且他家中有五人以画技扬名,被称为“五李”,分别是李林甫、其父李思诲、伯父李思训,堂兄李昭道、侄儿李凑。

    其中,李思训画技最高。

    李思训早在开元六年已去世了,但其一生成就甚是了得。在唐中宗朝就是宗正卿、陇西郡公。当今天子即位之后,封彭国公,官至右武卫大将军,去世后谥号“昭”,陪葬桥陵。他擅画山水楼阁、花木走兽,时人评为“国朝山水第一”,可见其能。

    早年间,李思训也曾为圣人在宫殿中画了嘉陵江的山水,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笔格遒劲,意境奇伟。圣人极是喜欢那幅壁画,以“青绿山水,金碧辉映”盛赞之,世称“李将军山水”。

    待到开元八年,兴庆宫改建,大同殿重修,那幅壁画没能保存下来。李隆基大为遗憾,才有了后来让吴道子往蜀中写生一事。

    故而,吴道子对此事极感压力。为了不逊于李思训,在蜀中待了足足五年,日夜观嘉陵江,将它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铭刻在心中了才敢回来。

    日复一日的月沉日升,他看过星光下无数的浪花,终于挥毫泼墨。

    笔尖灵活地在墙壁上游走,不像是在作画,倒像是把吴道子心中的嘉陵江水倾泄而出。

    薛白进入华清宫后殿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吴道子的背影在他眼中一点都不显得苍老,像是嘉陵江上空的一只仙鹤,口中衔着草木,搭建着一丘一壑。

    “圣人七夕安康,臣……”

    李隆基正负手站在吴道子身后专注地看着,抬起手,打断了薛白的行礼,示意他安静。

    这个皇帝有着极高的艺术造诣,此时已被吴道子的画技深深地吸引住了,感慨道:“道玄之画艺,更上数层楼了啊。”

    因圣人如此姿态,贾昌也不敢斗鸡,整个后殿十分安静。

    偶有赶来赴宴的妃嫔到了,惊讶之余也放缓了脚步,提着腰间的彩练,轻柔地入座。

    只有袁思艺懂圣人的习惯,时不时斟一杯酒递到圣人手中,让他边看边饮。

    “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隆甚忽然开口,环顾殿内,问道:“听到了吗?”

    诸臣愕然。

    李隆基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众人用心去听。

    “朕听到了嘉陵江水的声音,你等听到了吗?”

    薛白目光落处,吴道子已画了半面墙,嘉陵江水已蜿蜒于大殿之上。

    他没有听到水声,只感到艺术的气息浓郁。

    “臣听到了。”杨国忠应道,“臣见了吴公的画,仿佛回到了蜀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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