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绝不让旁人靠近,除了田乾真。因当年被田乾真从大火中救出,他甚至在睡梦中都能通过气味感受到接近他的人是不是田乾真,若不是,他就会惊醒过来。

    次日,一觉睡醒,高尚便见田乾真正坐在他的榻边。

    “阿浩来了,你杀了冯神威吗?”

    “没有。被严庄赶来拦下了,严庄威逼利诱冯神威回朝之后给府君说好话,但我看很难。”

    “无妨,人活着就算是府君的表态。”高尚道,“府君只要没明着反,朝廷不敢先逼迫他。”

    “那为何让我去杀?”

    “这样旁人才会怕你。”高尚道,“就算是造反,你也是反贼里最凶狠的一个。”

    田乾真点点头,道:“明白了。”

    “一起用膳吧。”

    “好,对了,还有一件事。”田乾真道:“有个很有名的诗人在范阳,你常念他的诗。”

    “李白,李太白?”

    “是。”

    高尚眼睛一亮,道:“他在何处?你怎知他在范阳?”

    田乾真伸手入怀掏了掏,先是掏出了两只耳朵,割断处的血已经干涸了,之后才掏出了一张纸,纸上还是沾染了血迹。

    “我昨夜去杀冯神威,驿馆大门外的守卫正在说话,说‘方才那人就是待诏翰林的李白’,我便上前去问他们,拿了这个。”

    高尚接过一看,入目是一首诗,题为《北风行》,下面是一句“伤北风雨雪,行人不归,拟古风赠幽州思妇”。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

    高尚眼神一开始是激赏的,因他虽然大逆不道,但他也喜欢诗。他喜欢李白那自由豪放的诗风,以“大如席”拟雪花,何等的思兴飞腾,精彩绝伦,出人意表。

    然而,渐渐地,高尚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他回过头,重新审视了这一首诗。

    全诗只写了一个幽州思妇对丈夫战死一事的悲愤,但隐隐地,似乎在对安禄山大败于契丹一事含沙射影。

    高尚不知是否自己太多心了,他觉得诗的第一句就有另一层意思——连极少睁眼的烛龙也偶尔会光曜人间,为何至高的日月却不肯照亮蓟幽大地,任它暗无天日?

    像是在讽刺李隆基为奸佞障目,全然不知、不肯去了解范阳的实情。

    可李白又知道什么实情?

    再看后几句,“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倒像是在形容安禄山已成了河北的唯一主宰者,“大如席”的雪花正在吹向象征着帝王之尊的轩辕台,暗示着安禄山已有觊觎神器之心?

    高尚摇了摇头,问道:“李白人呢?”

    田乾真道:“我已派人去找了。”

    高尚对此事甚是在意,竟是连早膳都忘了用,捧着那诗不停地咀嚼。

    等到中午,田乾真的部下来禀报,称已找到了范阳军中一个已战死的将领的妻子,肯定就是收留过李白的“幽州思妇”。

    “如何确定?”

    “先生请看这个。”

    那是一叠诗稿,高尚接过一一看了,见这些诗稿倒是没有太多的问题,其中有《行行游且猎篇》,写了“英风振沙碛”的战士;有《幽州胡马客歌》,写了“报国死何难”的游侠。似乎在李白初游燕赵时,遇到的都是“提剑救边”的慷慨之士。

    但,再与那《北风行》对比,便更能衬托出这些义士们成了安禄山的牺牲品。

    如此一来,高尚终于确定了李白对范阳的窥探。

    这不算是什么大事,相比起来,冯神威这位宫中派来的宦官他们都敢威胁,又何惧一个只会写诗的文人?

    可因李白是高尚颇为喜欢的一个诗人,他遂愿意花一些精力去处置此事。

    “李白人呢?”

    “我们审问了那妇人,李白走了,但才走不久,就在昨夜。”

    高尚讥笑一声,道:“阿浩,派轻骑去追,府君需要些闻名天下的人物为他多造势。”

    “喏。”

    很快,数十轻骑奔出了范阳城,搜寻着那个白衣仗剑的身影……

    ~~

    长安。

    中秋过后,到了九月,易储带来的风波开始平息下去。

    那些原本激愤的、对此事感到不可置信的人也渐渐懒得再对此发声,日子终究得过下去,朝堂上的事议论议论也就是了,不能当饭吃。

    不少人留意到薛白在此事中起的作用,对他施以关注。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薛白并没有就此活跃于东宫,反而一改过去好出风头的作风,行事内敛了许多。

    像是一颗被长安官场磨平棱角的卵石。

    这天清晨,他与颜嫣一起打过太极拳,尽显云淡风轻的从容气质,但等收了拳,颜嫣当即欢呼了一声,道:“好了吧?我约了小仙姐她们打骨牌,夫婿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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