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去往太极宫。

    李隆基一直就不喜欢太极宫,入住时还被寝宫的门槛绊了一下,没有宫女来扶他。

    因为这事,当夜他竟独自发了一大通脾气,砸碎了好几个瓷瓶。

    等高力士过来时,见了满地的狼藉,也不知一向英明的太上皇为何突然发作,连忙上前劝慰。

    “太上皇何必如此?让人误以为是心有不满,只会更落了你的威望啊。”

    “朕竟沦落到这等地步。”李隆基指着寝殿立柱上的刀斧痕迹,“连住处都是这样不及修缮的破屋,他们欺辱朕,欺辱朕!”

    那是他逃出长安之时有禁军哄抢皇宫留下的。近年来长安连宫苑监都没有,确实是没顾得上修缮。

    更让李隆基难以接受的是,他能够察觉到官员、宦官、禁卫,乃至于宫娥们讨好的主要目标不在他身上了,这种权力转移让他有种巨大的落差。

    可惜发泄与痛哭只会让他像孩童一般可笑。

    所幸,寝殿里暂时只有他与高力士两人,可笑就可笑吧,他胸臆间积累了太多的郁闷。回了长安,情绪百感交集,终于是憋不住了。

    “当年在此间,朕何等英姿勃发,除韦后、诛太平……天不庇朕,到如今,朕沦落至这般模样!”

    高力士忙道:“太上皇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李隆基愕然抬首,也不知是想伤害高力士还是想伤害自己,用力拍了拍身下的御榻,问道:“那你告诉朕,那逆贼有没有在这里与太真云雨?!”

    高力士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问题,不由呆愣了一下,忙摇头道:“绝无此事。”

    “你还想瞒朕,朕在陈仓山亲眼所见他二人搂搂抱抱,朕在蜀郡都听说他们的丑事!他的狗爪子……狗爪子……”

    “太上皇万不可轻信民间谣言啊!”

    李隆基却愈说愈起劲,仿佛唯有如此,他才能放肆地伤心难过。

    偏在这时候,又有个宦官过来,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请旨,要一道李隆基安抚贺兰进明的亲笔御信。他只好收了泪,以一种极其不情愿、极尽屈辱的心情挥毫落笔,誊写了御信,让高力士交出去。

    待高力士再转回来,只见李隆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不再哭,脸上反而满是自嘲的苦笑。

    “太上皇,安歇吧?”

    李隆基指着自己的鼻子,喃喃道:“朕是个傀儡啊。”

    他悲从中来,喃喃吟了一首诗。

    “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

    “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

    当夜,李隆基一夜未睡,佝偻着背坐在寝殿中发了一整夜的呆。

    高力士陪着他熬了一整夜,到天明时终于坐在木凳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被李隆基摇醒。

    “老奴知罪。”高力士连忙道,“太上皇,伱这是……”

    他忽然留意到,李隆基的神色平静了许多,不似昨夜那般自暴自弃。

    “朕想明白了。”

    “太上皇?”

    “此前是朕错了,信武氏之言,而杀三子。又妄信胡儿,酿成大乱。”李隆基道,“朕要设宴,把他们都招来,朕要当着儿孙们承认往日的错。”

    “可雍王……”

    “这孩子受了最多的苦,朕却还未正式与他相认。”李隆基喃喃道:“得相认啊。”

    ~~

    “御宴?”

    薛白于百忙之中听到了这个要求,有些诧异,可这要求既是李隆基提出的,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如今朝廷因平叛而钱粮紧张,在他看来,根本不适宜有太多筵宴,听了之后,径直拒绝,道:“太上皇从蜀郡归来,跋山涉水,还是先安养些时日,待平定史思明之后再庆功。”

    没想到的是,李隆基在此事上十分执着,竟是三番两次地让高力士传达了想设一场家宴的愿望。

    渐渐地,不少李唐宗室都认为,该有一场太上皇与雍王相认的家宴。甚至到最后,一些官员,包括颜真卿、元载也劝薛白不必因这点小事而误了名声。

    薛白方才意识到,在这些官员眼里,他真是皇孙李倩。

    他也想看看李隆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吩咐安排一场家宴,规格不可高了,需表明当今天子俭仆。

    ……

    李琮眯眼看着案上的两道小菜,错愕了一会儿。

    倒也是有荤有素,是一小碟萝卜,一小碟咸鱼,另外配了好几张胡饼,吃饱还是可以的。

    作为天子,他与李隆基并排坐在上首的位置,只是稍偏了些,把尊位让给太上皇。

    “河北战事未定,将士不能裹腹,朕与将士们同食。”李琮很快反应过来,捧起一张胡饼卷了起来,展示给一众宗室。

    既是家宴,来的也都是李隆基的直系子孙,亲王、郡王、公主、郡主,虽不太全,却也有数十人。众人先是贺了太上皇归京,又举杯共祝大唐兴复。

    第三杯酒,李隆基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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