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史朝义……”

    贾贲还以为是大燕的怀王来了,话到一半,反应过来,连忙拿着千里镜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寻找着薛白的旗帜。

    视线晃啊晃啊,忽被人一把摘了下来。

    姚訚抬手一指,大声道:“就在那,不用千里镜也能看清!”

    贾贲俯案看文牍久了,眼睛不好,揉了揉眼,还是只能看到漫天的风雪,不由问道:“大旗在哪?”

    姚訚是百步能射中敌人喉咙的神射手,再次一指,道:“那不就是雍王的大旗吗?!”

    原来,史朝义一路西进,却是在偃师以东遇到了薛白的兵马,被伏击了一场,又遭遇张巡夹击,大败而来。

    周贽连忙率军接应,却不得不与史朝义合兵,退回黄河以北。

    风吹雪卷,数万叛军兵马像是雪花般被吹散。

    ~~

    “快!”

    汴州城门大开,数名兵士抬着雷万春冲进城,“嘭”地踹开一间民房,不由分说把雷万春抬进屋内,放在一张榻上。

    “大夫!”

    “来了。”

    “快,他身中十一箭。这九支有盔甲挡着,这两支射得深……”

    “老朽晓得,都出去,出去。快,拿酒精来。”

    兵士们于是全被赶了出去,看到了并肩站在外面的张巡与薛白。

    “雍王宽心。”张巡道“他是皮肉伤,无大碍,歇养数月就恢复了。”

    “身受数十创犹面不改色,真猛将也。”

    薛白说着,听到了有脚步声,便转过头,正见到贾贲、姚訚、南霁云等人过来,他不由笑道:“好久不见。”

    当年大家一起守雍丘,那是最危难的关头,因此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情义却很深。只是一年未见,薛白一跃成了皇子皇孙,还被封了雍王。这几人一开始还以为会有距离感,不知该如何觐见。

    此时薛白的笑容却像是春风化雨一般,驱散了他们心中的拘谨,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末将当年若是早知道,就随雍王一起去收复洛阳,立大功了!”

    “现在也不晚。”薛白道,“天下未平多的是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

    “雍王若北讨史思明,一定要带上末将。”

    说话声,惊动了还在屋内包扎伤口的雷万春,他扯着嗓子,喊道:“还有……我……我也去!”

    众人大笑。

    唯独张巡见此一幕脸上的喜意逐渐褪去,瞥向薛白,眼神中浮起了忧虑之色。

    之后反应过来的是贾贲,知道张巡在担心什么,无非是雍王力挽狂澜、有了英主之姿,可惜不是储位最好的人选,让人担心大唐又要经历政变啊。

    由此,张巡对薛白的态度淡了下来。倒也不是轻慢,而是有种敬而远之的意味。

    这变化不明显,可众人渐渐也都看了出来,不敢再与薛白太过亲近。夜里的庆功宴,张巡也是以城中粮食不足为由,拖延到往后再办。往后拖,薛白却是要离开汴州,回到洛阳去的。

    对此,薛白觉得张巡未免有些无情了。

    这无情并不是贬意,指的是“不徇私情”。既不顾及彼此之间的恩义,也不考虑依附雍王之后的个人前途,脑子里只有国家大义。

    可敬,却少了些人情味。

    在衙署用了便饭,薛白感慨着张巡的冷酷,想起一事,私下问道:“张公那位妾室……莹娘,她可还在?”

    张巡讶然,以为薛白是看上了他的妾室,微微蹙眉,淡淡应道:“今夜雍王所食菜肴,便是贱妾烹制。”

    “很好吃。”

    薛白觉得这对话让自己心里有些惊悚的意味,悻悻补了一句。

    “我记得莹娘厨艺很好,希望往后有机会再吃她做的……吃她做的菜。”说到吃她,他语气有点不顺。

    张巡有些疑惑,不知薛白一向从容,怎么说到后面还吞字了?他再一想,自己那妾室,姿色平庸,不该被惦记上。

    两人别过。

    薛白策马过长街,能看到远处的士卒们围在篝火边烤着马肉,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不在意张巡的古板与冷淡,只觉得张巡终于能活在不必吃人的世道里,这就已经很好了。

    ~~

    监军白忠贞自从得到任命以来就没有任何权柄,跟在薛白身边就像是一个近侍。

    今夜随着薛白见了张巡,他却终于窥见了动摇薛白兵权的一个机会。

    到了夜深,他在驿馆中辗转反侧,最后坐了起来,想着怎么去秘会张巡一番?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浑瑊,因薛白很喜爱浑瑊,特将人带在身边,今夜也在驿馆当中。

    白忠贞也不敢点灯笼,轻手轻脚地摸进了浑瑊的屋中。

    浑瑊年纪虽小,呼噜声却很大,如惊雷震天一般。因此没有旁的将士愿意与他一个屋子。白忠贞捂着耳朵,悄然走到浑瑊榻边,正打算开口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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