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白日放歌须纵酒’,来,你也提一杯。”

    “我就不喝了,一会还得谈公事。”

    薛白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副无趣的模样根本不像能写出这句诗的人。

    他倒是很有兴致地观察着杜甫对这些诗的反应。

    杜甫谈到兴起,时不时抬手抚一抚自己的发髻,因头顶中间的头发稀疏,那发髻摇摇晃晃,时不时都像是要掉下来。

    薛白不由道:“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妙!”

    杜甫又饮一杯酒,拍案击节,道:“薛郎竟有如此应景之诗,此句可有全诗?”

    他兴致高处,浑然忘了薛白如今名叫李倩,又用上了以前的称呼。

    薛白哑然失笑,看来,这首诗又成了自己的了。

    反正战事既然已经过去,杜甫也不可能再看到“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情形,他就笑纳了。

    想必还有更多烩炙人口的诗歌,需要他替杜甫传下去。

    而杜甫,也将作出更多其它的诗。

    “说正事吧,子美兄可知,这‘提举学事司’是何官职?”

    “顾名思义是些礼乐、学校、考课之事。”

    杜甫对这个官职并不欣喜,显得有些失落,他的抱负还是经世济民,为百姓做实事。

    “雍王也认为我徒有诗名,却无长才吗?”

    薛白也不客气,直言不讳道:“子美兄确实不擅财税经济,人情往来,并不圆滑,不是为官上进的性格。”

    杜甫虽然心中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可真的听薛白说出来,还是怅惘不已。

    仅从他到范阳赴任这件事上看,就已经犯了很多为官之人的大忌了。

    心中失落,他瘦削的脸颊上不免显出了愁苦之色。

    下一刻,薛白问道:“子美兄可知此职几品?”

    杜甫一心只想为民办事,还没考虑过品级的问题,答不出来,遂问道:“几品?”

    “从四品。”

    “什么?!”

    杜甫震惊,倏然起身,枯瘦的手臂挥舞了一下,也不知要做什么。

    他还从未披过红色官袍,没想到竟是一跃而上,比红袍还高三级这如何敢相信?

    薛白道:“如今朝廷正在试着把节度使之权一分为四,而学事司虽职权低于转运司、刑狱司、常平司、安抚司,却同属于一道大员。”

    杜甫此前也见到了公文上是“提举河北道学事司”字样,却不认为是如此重职,毕竟这官职十分陌生。

    他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陈旧的衣裳,梗着脖子,耐心等薛白托付重任。

    薛白顿了顿,沉吟道:“河北是胡汉杂居之地,有大量内附的胡人部落,需使其沐汉家风俗、悟先圣之学。这是河北提举学事司与他处不同之处。”

    杜甫点点头,感到肩上担了些担子。

    薛白继续道:“科举以来,寒门庶族子弟通过读书入仕的愿望愈发强烈,可朝廷中还有大量的门荫、举荐,甚至有地方官职父子相传。有才之士苦无门路,或投奔于权贵门下,或从军效力。朝廷要给寒门士子出路,就必须改制,完善科举,乃至整个选官制度。而完善科举,绝非圣人一道旨意就能做到,需从地方着手。县学、州学、道学,如何尽可能公正地选拔人才,便是学事司职责所在。”

    杜甫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沉郁地点了点头。

    薛白道:“我前阵子见了从营州来的张忠志,此人是伪燕任命的平卢节度使。被安禄山作为射生手举荐到了宫中充为禁卫,安禄山一造反,他就从长安逃回了范阳,如今我们顺利平叛,他就归降了,子美兄如何看待这样的人?”

    “胡虏不知忠义,唯利是图,反反复复。”

    “说他们不知忠义,但也知道感恩,知道顺势而为。”薛白道:“他最卑贱、最落魄的时候,是安禄山推荐了他,故而他对安禄山最为感激忠心。而地方学官要做的也是一样,向朝廷举荐人才。但学官不是安禄山,举荐选拔不是为了让他们谋逆,相反,是为了凝聚与兴盛。”

    听到最后这句话,杜甫不由看了薛白一眼,眼神复杂。

    他早就听说了关于雍王的各种传闻及其心存谋篡一事,此时难免在心中暗忖这真不是要培植势力、栽培党羽?

    薛白还真没有这样的心思,既然他志在整个大唐自然不必拉帮结派,往后全都会是他的臣民。

    面对杜甫狐疑的眼神,他淡淡一笑,不作解释,拍了拍杜甫那干瘦却硬邦邦的肩。

    杜甫反应过来,心中暗道雍王提携之恩未报,自己就揣度他的居心,实在不妥。

    “甫一生飘零,壮志难酬。今得雍王信任,纵粉身碎骨,必不辜负。”

    “都是为社稷生黎效力。”

    两人谈到夜深方散,末了,杜甫意犹未尽地拿起酒壶敬薛白。

    “昔日混迹长安街头,不识雍王之尊,甫当饮尽此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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