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池水走到一个岔路边,他正犹豫着不知该往哪边走,忽然,有小石子从一旁的花丛里落出来,“嗒”地一下落在小径上。

    薛白往花丛里看去,见到一袭彩间裙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那是颜嫣身边的婢女永儿,站在亭台上望见了他,替他感到焦急,只好出手提醒。

    永儿这般引了路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见薛白跟上了,遂一溜烟地跑进了后花园,颜嫣正在那打着太极拳,嘴里嘟囔着“大傻瓜”云云。

    “娘子,郎君过来了。”

    颜嫣一回头,见了薛白,也不理会他,把永儿给挥退了,还教训了她一句“看把你急的”,之后就自顾自地打拳。

    时隔两年,她不似原本那般病弱的模样,出落得婷婷袅袅,脸颊上多了一抹健康的红晕。

    薛白走上前,自然而然地站在她旁边,陪着她打了一套拳,一边自嘲着说着方才迷路之事,拿自己的窘态开玩笑。

    颜嫣却只是“哼”了一声。

    “生气了?昨夜陪你逛灯市还好好的。”

    “分明是陪李太白饮酒了,却说陪我逛灯市。李太白此时正拿软话哄宗家娘子呢,可比你懂事。”

    薛白闻言好笑,道:“是我太不懂事了,向你赔罪便是。”

    颜嫣瞥了他一眼,扭过头,道:“你得罪我的事,可还不止这一桩呢。”

    “好吧,你吃些东西,一笔一笔和我算帐。”

    颜嫣听了,微微一抿嘴似想笑,却又忍住了。

    两人就在花园里坐了,永儿端上茶点。

    颜嫣捏起一枚桂花糕小小地咬了一口,觉得唇齿留香一回头,见薛白不吃东西,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遂轻轻踩了他一脚。

    “看我做甚?”

    “许久未见了,看你有何变化。”薛白收回目光,似乎有些许的不好意思。

    颜嫣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找你算帐,一桩桩一件件来。我问你,‘赢得青楼薄幸名’这诗是何解啊?两年未见,你在欢场间已有这般盛名了?”

    原来她是因这句诗,而使得这两年来的不满都爆发了。

    昨夜作诗时薛白已有些醉了,考虑地并不周全。

    他摸了摸鼻子,答道:“这诗,其实是站在李太白的角度作的。”

    如此一来,也就应景。

    颜嫣这才饶了他,道:“我再问你,说是让我们到扬州来避战乱,缘何把我送来了,腾空子她们却能留在你身边?”

    “那是意外,这两年忙于平乱,我亦不常见到她。”

    “看来你很想常常见她们?”颜嫣又道:“我出嫁时,夫君名为‘薛白’,谁知后来又改名为‘李倩’了,此事等天下人都知晓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神情也不凶,声音还颇为软糯,唯有那亮晶晶的眼睛里的神态十分认真。

    “我身为你的妻子,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是因为我不值得信任不成?”

    薛白道:“是因为你年岁还小,我不想你卷进这些风波里。”

    “哼,我年岁小,那你又比我大几岁?”颜嫣不依了,埋怨道:“一天到晚装得老气横秋的,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走路还跳起来模树枝呢,幼稚。”

    “好吧。”薛白也不回避这些问题,迎着她的目光,道:“往后凡是这些事,我不瞒你,与你商议便是。”

    “那你真是太子瑛之子吗?”

    薛白苦笑,现在谈论这些意义不大,反而颇有风险。

    颜嫣就是想故意让他为难一下,得意地笑了笑,也就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问道:“你是喜欢大一些的女子吗?”

    “什么?”

    “市井可都在传你与杨贵妃有私情……”

    正此时,青岚匆匆跑了过来,道:“郎君,有客求见,是广陵太守登门了。”

    薛白遂起身道:“我去见一见他。”

    ~~

    若论辈分,李希言是李隆基的叔叔一辈,薛白见了他,自该执晚辈之礼。

    可李希言只是摆摆手,让他别讲礼数,也不知是不承认薛白的宗室身份,还是无意于这些繁文缛节。开门见山地便问道:“你为何跑到扬州来?”

    “此前把家眷送到扬州以躲避战祸,如今战乱过去,正好得空,便亲自来接。”薛白坦然应道。

    “北边的战乱过去了,南边可是战祸又起啊。”李希言问道:“李璘称你派人联络他,约定起兵造反,可是真的?”

    “我若要反,又岂会孤身到扬州来?”薛白道,“圣人命我归京,我便当即起行;命我解权,我便交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印信。能做的都做了,我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可世人还是疑我,那就爱信不信吧。”

    此前,李希言也是坚信薛白要篡夺皇位,可现在他是亲眼所见,薛白确实是抛开了一切到扬州,一个居心叵测、心中有鬼的人会这么做吗?

    他不得不承认,薛白是大唐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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