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许会被降罪,甚至被问斩,他宁可在斗争中遍体鳞伤,也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等死。

    终于,天亮了,又到了下午。

    仆固玚带着宿醉,手里握着一张公文大步赶了过来。

    “阿爷!”

    仆固怀恩抬起头,知道这个儿子要气急败坏地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阿爷。”仆固玚语气兴奋,道“朝廷给我升官了,阿爷是怎么想通了?竟上表提议朝廷削掉地方节度使的财权、任免权……”

    “你说什么?”

    仆固玚迫不及待把他的升迁文书放在了仆固怀恩的面前,喜笑颜开道“如此一来,仆固一族再也不用担心被朝廷清算了!”

    “我的奏折呢?”仆固怀恩又惊又气,问道“我的奏折到哪里去了?!”

    次日,他就看到了他的折奏,竟是被刊在了大唐政报上,与仆固玚说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我的奏折!”

    仆固怀恩大怒,把那报纸撕得粉碎,扬言要把那个给他代写文书的小人找出来。

    可无论他怎么发火,他的家人幕僚都觉得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

    一开始,他听到了很多安慰,告诉他这样的生活又安逸又安全,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说如今医术发展得很快,也许能治好他的背疽。

    渐渐地,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背疽也没有治好,他趴在那儿,渐渐起了褥疮。

    那样华丽柔顺的绸子,竟也会让人长褥疮。

    有时也会有西北的消息传来。

    “官兵收复凉州了!郭公亲自指挥,大败吐蕃军,斩首无数,朔方军首功!”

    趴在家里等死的日子过得极为漫长,可一道道消息的间隔里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宁国公,捷报!朔方军攻下甘州,且得了安西军的消息,将合兵攻肃州。”

    “……”

    “宁国公,曹令忠曹将军你记得吗?他这次立了大功,希望你能写信勉励他。”

    仆固怀恩抬起头,问道“他为何要我勉励?”

    “曹将军说,他归程时曾得宁国公招待,没齿难忘。今联通安西在即,第一时间便报于宁国公。”

    “咳咳咳!”

    仆固怀恩愈感不甘,若非大唐对他不公,此番征战河西的本该是他。

    ……

    时间到了重阳节。

    仆固怀恩近来已自知时日无多了,对生命并没有什么留恋,只是颇为后悔,不该为了那个软弱的儿子而选择投降。

    颇为意外地,竟是有人前来探望他。

    昏昏沉沉中闭眼看去,模糊中看到眼前是个消瘦的人影,竟是个女子。

    “你是?”

    “故忠王之第三女。”

    “你是……和政郡主吗?”

    “是,仆固公当年对我父兄有恩,我前来探望。”

    仆固怀恩惨然而笑,道“郡主就不怕被我连累吗?”

    “我父兄已成了叛逆,仆固公该嫌我来牵连了仆固一族才是。”

    “郡主来晚了啊。”仆固怀恩叹息不已,喃喃道“若是再早三五年来,大事或还可挽回。”

    李月菟摇了摇头,道“不重要了,大唐越来越好,这便够了。我就是来送一送仆固公,再给阿兄传达一句话。”

    “郡主请说。”

    “阿兄生前曾说过,他悔不该当年错怪了仆固公,是李唐对不住仆固公。”

    仆固怀恩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李月菟那憔悴的脸,欣慰地笑了笑,道“臣很高兴郡主能来送臣最后一程。”

    他那没能申诉的委屈,最后只有李月菟懂了。

    但李月菟却已不代表李唐。

    次日,王难得押送吐蕃俘虏入京献俘,仆固玚心心念念地要带他阿爷去看一看那盛大场面。

    仆固怀恩听了,一口老血堵在喉头,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了那“恭谨逊顺”四字。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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