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烈意味深长道:“此事只怕不会善了。”

    “毕竟没闹出人命,就算不会善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我等回到军中,史怀操能奈我何?”华洪笑道。

    见他如此,陈玄烈也就无话可说了。

    回到营中,立即引起了一阵小小轰动。

    二十多匹战马,两头牛,外加缴获的盔甲皮货布帛,算是一次丰收。

    今年大旱从关东蔓延至关中,草贼王仙芝转战中原,朝廷的补给断断续续,经常几个月没有补给。

    戍边各军都要自食其力。

    河西虽追随敦煌英雄张义潮归附大唐,但经过吐蕃一百多年的统治,当地早已胡化,以现在大唐朝廷的现状,没精力再度归化他们,也无力经营河西诸州。

    久而久之,凉州为嗢末占据,逐渐坐大。

    从大中年间起,朝廷便有“防秋”之策,调集关东诸镇十余万兵力“防秋”,防止嗢末、回鹘各部袭扰关中。

    “阿耶可曾好些?”陈玄烈端起一碗肉羹,凑到父亲陈奉先面前。

    曾经壮硕如牛的汉子,如今瘦脱了形,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在陈玄烈的搀扶下,将一碗肉羹喂下。

    陈奉先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之所以变成这副样子,是因半月前中了嗢末游骑一箭,幸亏有盔甲防护,这一箭没有洞穿胸膛,但在这缺衣少食的苦寒之地,小伤拖成了大病。

    每天只有一碗清可见底的粟米粥,外加草根磨成的粉调成的羹糊,没有半点油水,关键还没有盐,别说一个伤员,就是陈玄烈这个精壮小伙也受不了。

    “为何不斩草除根?”陈奉先虎目如炬,虬髯根根扎起,脸上的横肉轻微颤抖。

    他是队头,自有人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他。

    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父子叔伯同在一军,是各镇牙兵的传统。

    面对父亲的责问,陈玄烈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哼,当年裘甫之乱,你阿翁转战浙东,为贼所困,一人独战百余众,誓死不降!庞勋之乱,我为前锋突将,力斩五人,身披十余创,不曾后退半步!”陈奉先脸上怒气渐渐升腾。

    几十年来,忠武军可谓大唐之中流砥柱,几乎每次叛乱,忠武军东奔西走,南征北战,四面救火。

    陈玄烈辩解道:“泾原军亦是朝廷官军,儿已经削了史怀干一只耳,夺了他们的战马盔甲。”

    “为父平日怎么教你的?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你削了他一只耳,折了泾原军脸面,那史怀操岂会善罢甘休?”

    “兵来将当,水来土掩,难道我忠武军就是泥捏的?”陈玄烈无所谓。

    陈家家教一向如此……

    “哈哈哈,好,我陈家男儿,要的就是这股精气……”说到一半,轻轻咳嗽起来。

    陈玄烈赶紧拍打他的背。

    “史怀操那厮仗着是原州刺史,两年来屡次克扣我们的粮草,军中早就怨声载道,他即便不来,我们迟早也要找到他头上去。”

    陈奉先身为队头,进入低级将领的行列,知道很多陈玄烈不知道之事。

    “然李都将似乎不想多生事端。”

    军中缺衣少食,军中怨声载道,一直被李可封压着。

    “只要泾原军敢闹上门,这事就由不得他!”陈奉先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长安天子,魏府牙军。

    这年头节度使敢不听牙兵话,轻则被驱赶,重则满门无遗类。

    更何况李可封只是一個都将,还不是节度使。

    陈家为许州“乡豪”,几代为忠武牙兵,陈玄烈的祖父陈从钧没有战死时,也是忠武军牙校,陈奉先虽只是一个队头,却能一呼百应。

    许州便是汉魏时的颍川,几百年前,陈家就是颍川士族之一。

    不过到了这年月,陈家早已没落。

    父子二人聊着,屋外有人唤道:“陈队头,李都将召见五郎。”

    陈玄烈一愣,李可封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起身正准备出门时,却被陈奉先一把拉住,“我儿与贼人鏖战数日,又收泾原军惊扰,身子不适,卧病在床,不能奉令,还望诸位包涵。”

    “陈队头……莫要为难在下。”

    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此行并不是什么好事。

    眼看陈奉先脾气上来,陈玄烈低声道:“无妨,李都将应该不会为难儿子,避而不见反而不妥。”

    二十多匹战马加二十多套盔甲军械,不是一个小数字。

    来原州戍边的一千三百忠武军,也就两百不到的骑兵。

    这般重礼献上去,李可封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陈奉先咳嗽两声,点点头。

    陈玄烈走出门外,跟着亲兵去往中军营房。

    一排甲士横列辕门之下,目光森然,刀矛交错,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人到了,却见不到李可封的人,也无人传唤,一直站在门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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