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薄太皇太后避居深宫时起,薄氏外戚,就已经再也无法对刘汉社稷,造成哪怕一丁半点的威胁。

    天子启真正担心的,是刘荣对薄皇后——对这个苦命人心软,从而搞出尊封两个太后之类的糊涂事;

    以至于日后,让成为太后的栗姬心怀怨怼,更甚是因此生出动荡。

    但从刘荣的这番表态来看,天子启的担忧,似乎并没有道理。

    “是啊~”

    “这混小子,又何曾做过那般不过脑子的事?”

    “——朕这眼光,总还是不错哒……”

    对薄皇后——对自己死后,处境必将更加尴尬的发妻:薄皇后做下安排,天子启的目光,便自然移到了薄皇后身旁的栗姬身上。

    只是看到栗姬那张迷茫中,竟还稍带些怨怼的面庞,天子启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栗姬……”

    “瘦了些?”

    僵硬的一声招呼,引得栗姬满是幽怨的抬起头;

    那张写满对天子启幽怨、不满的脸,再加上自栗姬鼻翼两侧滑落的泪痕,更让天子启生出了一阵不自然。

    “妾,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陛下了。”

    “——陛下,已经很久没来过凤凰殿了。”

    “许是瘦了些吧;”

    “陛下,也老了许多……”

    夫妻二人——或者说是‘夫妾’二人之间的尴尬氛围,也惹得殿内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稍一回忆,还真是。

    ——自皇三子,当今临江王刘淤降世,天子启的脚步,便很少再踏足栗姬的住处了。

    一开始,天子启倒也还三不五时的去上一趟。

    毕竟是初恋嘛;

    总归是有些难以割舍的特殊情感。

    只是随着栗姬愈发善妒、脾气愈发暴躁,天子启也逐渐没了低声下气,恳求栗姬‘消消气’的耐心,索性就将栗姬母子四人丢在角落,不闻不问。

    ——无论是先帝年间的太子宫,还是在如今的未央宫,天子启为栗姬母子安排的住处,都是位于宫殿群角落。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

    回过头来,在场众人这才惊诧的发现:天子启和刘荣的生母栗姬,居然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当然,这里的‘没见过面’,指的是没有单独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逢年过节,又或是重大活动时,随着后宫诸姬嫔朝觐天子的栗姬,也还是远远看到过天子启的模糊身影……

    “朕还记得,朕第一次见到栗姬的时候,栗姬便是这般模样。”

    “——入宫选秀的秀女们,对朕无不是予取予求,就连看,都不敢看朕一眼。”

    “唯独栗姬,仿若鹤立鸡群——便那般直勾勾盯着朕;”

    “就好似朕第一次见到栗姬,便已经欠了栗姬百八十万钱似的……”

    天子启追忆之语,惹得栗姬不由得暗下一恼,却也不敢当着这么多朝公忠臣的面给天子启难堪;

    只恨恨低下头,暗下疯狂腹诽起天子启来。

    御榻之上,天子启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不顾眼下时间紧迫,竟自顾自回忆起往日,与栗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从最开始,天子启对‘与众不同’的栗姬一见倾心;

    到后来,栗姬日日承欢,偶尔闹点小情绪,却也全然成了天子启眼中的闪光点。

    等天子启,或者说是‘太子启’年纪大了些,开始忙着履行太子储君的职责,栗姬的脾气又越来越臭;

    偏偏太子启彼时,又被慎夫人、梁王刘揖母子步步紧逼,压力山大——在储君之位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焦头烂额之下,栗姬又三不五时闹出点幺蛾子,太子启自也就与初恋渐行渐远。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待到现在,从天子启口中说出那段漫长的岁月,天子启的语调中,却听不出哪怕丝毫不愉。

    有的,只是对自己过往经历的戏谑,以及对栗姬的调侃。

    还有对二人之间,拥有这段过去的唏嘘。

    ——天子启说着,栗姬听着;

    殿内每一个人,也都在听着。

    直到最后,天子启终于将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重新拉回了眼前。

    “栗姬曾同朕说笑:若是朕早日崩了,栗姬的儿子,就可以早日做我汉家的天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刷刷侧过头,望向栗姬的目光,更顿时带上了满满的不敢置信!

    ——不愧是你啊!

    ——栗姬!

    原以为对栗姬的抽象有充分的认知,此刻却被天子启一语破了防,在场众人望向栗姬的目光,一世也有些复杂起来。

    天子启弥留之际,为何要将薄皇后安置去桂宫,让薄皇后做第二個孝惠张皇后?

    答案,和先帝安置张皇后去桂宫时一样:不这么做,就无法处理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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