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亡子。”

    周淮康合十行礼,去后院。

    香火堂内,烟熏缭绕,叶太太跪在蒲团上,青灰色的长袍,尼姑帽,剃得光秃秃。

    他哀凉,“菱花。”

    叶太太没反应。

    周淮康一步步靠近,扶她肩膀,“你失去了柏南,有柏文,为什么出家了?”

    仍旧是悄无声息。

    他夺了木槌,“菱花!你怪我,不要糟蹋自己。”

    叶太太重新夺回木槌,嘶哑开口,“李韵宁抢了你,我怪你,怪李韵宁;你没尽责任,我不怪你。我从未告诉你生下了柏南,怪你什么呢。”她一下下敲击木鱼,敲得周淮康锥心刺骨,“柏南报复了叶嘉良,报复了李韵宁,没遗憾了。人死灯灭,尘归尘土归土,你以后,别再来。”

    一拳棉花,一拳冰,叶太太越是不悲不喜,周淮康越是无从发泄,无从偿还,沉甸甸压在胸口,“菱花,回老家吧。寺庙晨钟暮鼓,日子太清苦了。”

    叶太太背对他,不言不语。

    良久,他黯然离去。

    一进老宅大门,周夫人坐在柿子树下,等他。

    四目相视,他猜到什么,走过去。

    “签了吧。”一支笔,一封离婚协议书。

    红彤彤的柿子晾在窗台上,这一年冬,太荒芜,太惨烈,一切都结束了。

    周淮康没挽留,签了名字。

    “你清楚什么也不缺,可结婚时,老宅是破败的瓦房,你用嫁妆重建装修,贴补了周家,老宅应该是你的。”

    “扶持你,我心甘情愿,你一没求我,二没逼我,是亏,是孽,我自食苦果。爱情,婚姻,人生,一场豪赌,有赢就有输,我李韵宁输得起。”周夫人缓缓起来,“何况,我青春耗在你身上,你青春不是也耗在我身上吗,又谈什么补偿与亏欠?”

    周淮康眼眶泛红,“韵宁,其实我...”

    “周三上午,民政局。”周夫人打断他,甩下这句,回屋。

    ......

    程禧一连数日,睡得不安宁。

    每每睁眼,枕头湿的。

    她呆滞望着天花板,夜色笼罩,波浪的月光,一浪浪荡漾。

    耳畔是周京臣绵长的呼吸。

    “哥哥。”她唤他。

    他迷迷糊糊,搂住她,“做噩梦了?”

    “我想去一趟木楼。”

    周京臣也睁眼。

    “草莓开花了,带礼礼瞧瞧。”程禧偎在他怀中。

    他晓得,她心里不是滋味。

    叶柏南没举行葬礼,她顾虑周夫人的颜面,更不敢去墓园祭拜,不免惦记着。

    “你不怕?”

    “哥哥去吗。”她仰头。

    他吻她眼尾,“我怕。”

    程禧一愣,“你怕?”

    “不过,你想去,我舍命陪你。”他一本正经。

    周京臣提前安排了佣人清理卫生,去木楼那天,是3月29日。

    距离礼礼的百日宴还有六天。

    “礼礼,这是大伯父。”周京臣指着叶柏南的遗照,“伯父文武全才,是商界巨鳄,礼礼长大和伯父一样厉害。”

    礼礼一双漂亮的杏眼眯成月牙儿,挥小手。

    “小没牙佬。”周京臣逗他,“丑得随妈妈,是不是?”

    程禧推窗户,草莓园向南,绿油油的叶子,水灵灵的花瓣。

    依稀有叶柏南的影子,浇水,铲土,修剪花架...那一刻,他明白自己时日不多了。

    她转身,揉礼礼脑袋,“爸爸是总工程师,最聪明了,礼礼随爸爸。”

    周京臣笑了一声,识破她,“我夸叶柏南,你夸我,所以是防止我吃醋。”

    “那你吃醋吗?”程禧挨着他。

    他面容深沉,狡辩着,往门外走,“男人吃什么醋,女人才吃。”

    园子的一阵风拂过,扬起程禧发梢。

    她抬眸。

    露台挂着一串蓝鸢风铃,风铃的中间藏了一枚丝绒盒。

    打开,是小吊坠。

    嵌了相片。

    洁白的毛线帽,羽绒领,冻红的面庞。

    去年,冬末春初。

    在学校一条积雪的小道上,校长和系主任带着叶柏南参观,他投资了图书馆,安然拉着程禧去偷窥大名鼎鼎的叶总工程师。

    彼时,叶柏南是她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

    她鬼鬼祟祟躲在‘学生风云榜’公示栏的后面,竟然被他察觉,拍了照片。

    程禧扭头,孤零零的木楼,仿佛一夕,春暖花开。

    “你回来了。”她静静伫立。

    微风和煦,花海摇曳。

    “你姓周,不姓叶了,叶阿姨平安,柏文没受牵连,他上缴了全部赃款,是三等功,仍是风光荣耀的队长。京臣说,年底他会晋升,他崇拜你,很有出息。”

    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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