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的官员任命,此事圣人倒是决定得很利落,摆明了不想将刊报院交在宰相手里。这道理大家都明白,李林甫无非是发泄不满而已。

    薛白莞尔道:“右相宰执天下,尚未能给我谋到长安尉;我一校书郎,如何能为右相谋划到这许多官职?”

    彼此地位悬殊,若做交易,他想要公平而李林甫霸道,每次都不欢而散。

    他笑的便是这交易不成的过程,这笑容李林甫看着便觉讨厌,脸色冷了下来。

    “当然。”薛白道:“若右相想要刊报院听凭吩咐,简单。”

    “是吗?

    “不知右相想任命谁补昭应尉?”

    薛白能感受到李隆基微妙的心理变化,但认定李林甫无法了解到这种不易言说的小事。

    那么,他去偃师县的原因,李林甫就绝对不可能猜到。于是他干脆假装来再做一桩交易,以刊报院为条件来谋昭应尉。

    “本相已得到注拟,将命你为偃师尉,竖子了得,半年间便由校书郎到畿尉。”

    “我不想去。”薛白道。

    李林甫不动声色,随手拿过一封公文看起来,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薛白遂缓缓道:“骊山出了那么大的案子,右相大概也想听听我的看法?毕竟我是亲历者。

    “你愿说,本相便抽空听你说。”李林甫漫不经心应道,实则已无心在看公文。

    “若是朝中重臣指使,刺驾不会这般潦草。但必然是有人出了疏忽,否则刺客到不

    了御前,比如我身为太乐丞,没能提前察觉到刘化是妖贼,但显然此案中有人有更大的疏忽……王鉷。

    “为何?”

    “他任户部,修建华清宫的用度从他手上过。他兼任水陆转运使,灾民是如何从河南府进了关中?他兼两京含嘉仓出纳使,为何没能及时赈济灾民?”

    李林甫道:“若照你这般信口雌黄,朝中人人都有疏忽。”

    “是,我没有推卸我的罪责,也已担了后果。”薛白道:“但王鉷的疏忽就是更大,故而圣人让我到偃师查他。”

    李林甫犹在专注看着公文,淡淡反问道:“不是因为杨国忠嫉妒王,方才构陷于他?”

    他厉害之处就在于此,虽然事忙,但每每能从利害关系里剖析人心。这种手段让安禄山惊呼为“神仙”,但唬不了薛白。

    薛白相信,递出了“圣人要查王缺”的话,必然能让李林甫极度在意,那拿在手上的公文他应该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当然,这只是推测。

    “杨国忠是个蠢的,帮倒忙。”薛白道:“本就只是疏忽,被他构陷的多了,圣人反而确定不是王餅谋划。但,圣人不在意区区妖贼,却在意天下百姓,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总不能当没发生过。

    “圣人让你到河南看看?”

    “是。”

    李林甫沉吟半晌,决定先与薛白说说河南之事,作为上位者,他得先把此事的基调定下来。

    “大唐开国至今,均田、府兵、租庸调等制渐坏,你可知本相是如何改制并取得成效?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使国库充盈,供圣人对外武功开疆扩土,对内文治蒸蒸日上,还补济百姓,安抚黎民。

    薛白道:“还请右相赐教。”

    “本相给你举个例子。”李林甫捻须道,“开元二十一年,关中无粮,河南、河北同时受灾。当时朝廷是如何做的?因循旧例,就食洛阳而已。

    薛白打断道:“为何就食洛阳?”

    这么简单的事,他本该知道,偏要李林甫说出来。

    “江淮的粮食运送到洛阳容易,运到关中却麻烦,黄河奔腾,三门是三道鬼门关

    岁漕砥柱,覆者几半。陆运更是艰难,一斗钱运一斗米,当时只好到洛阳就食。”

    “原来如此。”

    “当时宰相多庸人,张九龄充河南开稻田使,在狭乡开水屯,欲开河渠故道,强征丁役,耽误农时,收成寥寥无几;裴耀卿充江淮河南转运使,提出了“转漕输粟’之法,这一通下来,析县、设县、建仓、置输场、凿山十八里,花费不小,依旧是‘一斗钱运一斗米’。

    薛白道:“张曲江公开田,并长春宫田共三百四十余顷并分与贫人;裴公三年间使关中储粮七百万石,节省运费三十万贯。在右相看来,都是庸人?”

    他还真就听杜始说过这些旧事。

    转漕输粟,简单来说就是八个字“集中存储、分段运输”,在漕河上修建河阴仓、盐仓、集津仓,将漕运分四段。比如,扬州的船只到了河阴仓就能卸货返航,不必像以往那样继续西行。而河阴仓自有船只负责往西运粮。

    如此,大幅增加漕运效率,对之后的漕运都有深远影响。

    裴耀卿做出这般大功劳,有人与他说以此三十万纳于圣人,足以明功,他却答“是谓以国财求宠,其可乎?”

    于是,运来七百万石粮食的次年,裴耀卿就因与张九龄交好,受李林甫的嫉恨,被免去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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