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姨娘拿罗帕掩面,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将从前贾氏安慰她的话全都如数奉还,贾氏哪里不知春姨娘话里夹刀,又一想到元启的死讯,登时“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屋内人连忙大喊:“谁让春姨娘来这儿的!快些将她拉走!”

    大房张氏便拽着春姨娘往外走,春姨娘冷声笑着,脸上一抹得意,眼见贾氏又昏死过去才一甩帕子,“拉我做什么?我安慰夫人难不成还有错?”

    得知元启死讯,春姨娘高兴了一个下午。

    元敬死的这一年,贾氏明里暗里的嘲讽她老母鸡再没办法下蛋,气得她日日呕血。如今风水轮流转,元家三房一个不留,怎能叫她不畅快?

    大房张氏在门外低声劝她:“你莫说这样的话来激她,说到底你们是一家人。就算六郎去了,可从前好歹有元启支应门户,你们老了也有依仗。如今三房最后一根香火也没了,这受罪的还不是你们自己个儿!”

    春姨娘尖着声音,笑得扭曲,“大夫人,您哪,就别管咱们三房的事儿了!平日里她是怎么欺辱我的,你们只当看不见。反正我儿子死了,我早就没指望了!”

    “如今她跟我一样,死了儿子!自己也成了一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继续跟我斗啊,看谁斗得过谁!”

    “我不好过,她贾如珍也别想好过!”

    大房张氏知道这春姨娘平日里被老三骄纵坏了,尤其是元敬死了以后,整个人更是疯疯癫癫。偏老三对她愈发怜惜,甚至一度动了将春姨娘扶为平妻的念头,只为给她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好保障她将来的生活。

    若非大姐拦着,只怕春姨娘已经被扶正,整个三房更是鸡犬不宁。

    春姨娘跟一头疯牛似的,张氏根本劝不住,只能一边抹泪一边叹气。

    偏春姨娘得意忘形,在贾氏院子里上蹿下跳的骂着。

    “贾如珍,我儿子死的时候你高兴坏了吧,没想到苍天有眼,让你儿子陪我儿子去了!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知道你儿子怎么死的吗?就是你造孽太多,老天没降下天雷惩罚你,只好让阎王来索你儿子的命!”

    “我告诉你,老爷说了,他这辈子只爱过我一个女人!等将来百年之后,我和老爷生同衾死同穴,我的墓碑上刻他正妻之名。而你贾如珍无名无分无子,注定要成为孤魂野鬼一个!”

    “老爷疼惜我,夜夜往我房里钻,他说过…要和我再生一个,最好是生个儿子,绝对不叫我孤苦无依!贾如珍,这个家里…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大房张氏吓得脸都白了,听得里面二房李氏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大嫂,愣着做什么!赶快让人把她给我叉出去!”

    而贾氏气得胸脯起伏,一张脸青了又白,春姨娘的话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往她心里钻,她口齿发颤,血腥不断往上涌,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院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嚣张叫骂的春姨娘此刻如同据嘴葫芦。

    那门敞开着,屋内众人只看见来人深色暗纹宽松棉缎长袍,兽首雕刻的榆木手杖露出一角,“哒哒哒”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以及手杖落在青石地面的声音。

    贾氏似一下找到了主心骨,整个人仰倒在二房李氏的怀里,悲痛垂泪。

    来人正是元老夫人。

    她身后跟着严嬷嬷和一个叫梅香的丫头。

    元老夫人脚程慢,她身形枯瘦,连那件单衣都撑不起来,只看到瘦削缩紧的肩膀。

    她不紧不慢的经过春姨娘身边,语气冷淡,“梅香,掌嘴,我不叫停,不许停下。”

    春姨娘脸色微变。

    梅香上前微微福身,神色岿然不动,语气恭敬:“春姨娘,得罪了。”

    春姨娘正要后退,冷不丁一左一右肩膀被人按住,膝盖窝被人踹了一脚,“哐当”跪地,紧接着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耳光声。

    春姨娘几下就被打得发髻松乱,双颊高肿,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一个劲的讨饶。

    大房张氏眼皮直跳,只觉得大姐看她这眼神…也充满了不满。

    她只能露出讨好一笑,迎上前去,“大姐…我…”

    “待会贾家人要过来,你去前厅迎着些…”

    “那…那春姨娘呢?”

    那春姨娘泼辣得很,急了毛了什么都敢说,只有元老夫人治得住她。

    她哪里敢招惹?

    “捆起来扔柴房,若叫她再像上次那般钻到亲家跟前来说三道四,我唯你是问!”

    张氏哆嗦着应下了。

    看着张氏那扶不上墙面的样子,元老夫人心中烦闷,元家本就青黄不接,如今接连死了两个孩子,叫她心里如何不痛?

    痛过之后又是绝望。

    之后酒坊这招牌…谁有能力接得住?

    程允章高中以后,她倒是可以高枕无忧,可看着娘家人慢慢走向落寞,无法为程允章助力,元老夫人心中不仅痛,更着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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